第14章 白绫之悬

西疆藩府的后山，小木屋掩映在春日浓翠之中，仿佛与世隔绝。束璟懒懒地躺在简朴的木床上，手捧《百草集》，偶尔翻动一页，眼皮却沉重得让他几欲合上。忽然间，一个毫无征兆的喷嚏打破了宁静，书册从他的手中滑落，直接砸到脸上。那一瞬间，不仅睡意全消，脸颊也微微泛红，束璟抬手揉了揉，不禁暗笑自己的狼狈。

饥肠辘辘的束璟略坐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站起身来。他的目光扫过桌上所剩无几的干粮，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终是决定下山回府里取些补给。他匆匆穿好鞋，长臂一挥，抓起一片烂芭蕉叶，手指微微夹紧，将之举高遮挡着灼人的阳光，随即迈步往山下走去。

暖阳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地金光，鸟鸣声在耳边缭绕，头顶的树枝抽出新绿，风中偶有早春特有的花香。束璟脸上不自觉露出浅浅笑意，漫步于这大自然的怀抱间，心中自有一片舒畅。他素来向往这种闲适的日子，尤其是难得没有家人过问，几个月以来，他每日钻入山林，满心欢喜地将各种药草收入囊中，日子虽简单，却充满了乐趣。

想着这些琐事，束璟的手不自觉摸上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本书册——它是雪夫人当年亲手交予他的《百草集》。这本书他向来视若珍宝，无论日夜，不管雨晴，都一如既往地随身携带，只怕它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害。木屋简陋漏雨，连夜雨滴都试图侵蚀书页，但束璟总是细心呵护它，仿佛连这本书都承载着一种说不清的深意，或者说……一种未尽的感情。

思绪一瞬间被拉得有些远，束璟心头流过复杂的滋味，却迅速压了下去。他刚抬眼，便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沿着湿滑的山路朝自己疾步奔来——是庆荣。只见那小厮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在向他拼命挥手：“二公子！二公子！”

“走慢些，昨夜才下过雨，路上湿滑，摔了可没人替你疼。”束璟望见庆荣狼狈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戏谑。可是那一声附带笑意的提醒，庆荣显然无暇顾及。

“阿璟公子，快，快跟我回府！有客到了，府里正等您……”庆荣大喘一口气，急急忙忙就要拉着束璟往回走。然而，他还没能得逞，就被束璟毫不客气地拽了回来。

“什么客？难道是朝堂来人？我不去，你干脆派人去淀口通知我兄长……”束璟断然拒绝，言辞俨然是个不愿被政事束缚的散漫公子。

听着如此强硬的话，庆荣面露窘迫，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老实吐露实情：“这次来的客人，倒是非您不可啊。”

听到此处，束璟眉头微皱，脚步却也随之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目光微微凝聚，静默片刻，缓缓问道：“是谁？”

庆荣吸了口气，郑重答道：“是雪藩统领，雪之原！”

这一消息如同一声闷雷在束璟耳边炸响，他站在原地，整个人如被轻轻定住，连刚跨出去的一步都僵硬在半空。思绪纷杂间，他的眼神逐渐显出一抹深沉的动荡。

底调的寒光里，正厅里气氛肃穆。

“见过二公子。”雪之原起身致礼，动作分外恭敬。束璟面对这样的场面显得有些局促，但多年培养的礼仪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回了一礼，动作笨拙却透着谦逊。

此刻，雪之原微微挑眉，心中有片刻惊讶。他从未直接与这位二公子交谈过，外间传言束璟疏政事而专注一些闲散之玩，想象中与自己毫无交集的两人，今日相见却令他意外。眼前的少年竟与传闻大相径庭，温和且有礼，毫不令人反感。他这一点耐心，一丝诚意，甚至勾起了雪之原埋葬在岁月中的某些记忆。这记忆于心底引起隐隐刺痛。

“雪统领，请喝茶。”束璟推了一盏新茶至对方面前，眼神有些闪躲。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干久了，于是端起茶盅轻轻地喝了一口，却再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静候雪之原的表态。

指尖碰触杯沿，厅内静默。真正的交锋，显然还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