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碎梦成灰
类别:
幻想言情
作者:
字数:1666更新时间:25/05/29 23:05:35
宓染的目光游移到那碗深褐色的药汁上,又转向面前束玄专注而紧张的模样,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苦涩。不由得,她低声笑了两声,语气带些无奈:“阿玄,这药,朕平日里也在吃,可为何从你手里递过来,就仿佛更加苦了?”
束玄听罢陡然愣住,似是无措又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竟随口说道:“既然苦,那……君上便不必吃了罢。”
宓染没想到他还能冒出这么一句,看到他那紧张又充满歉意的模样,心里竟生出几分欢喜。她笑了笑,随手抢过他的药碗,仰起脖子,不再踌躇,将剩下的药一口饮尽。苦腥的滋味如毒蛇般在胃肠间一阵盘旋,宓染压抑不住那心底涌上的不适感,咳嗽连连,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束玄见状心慌意乱,急忙扶她靠进床榻中,却又不敢贸然用力拍背,只好双手握着她的肩膀轻轻支撑,却仍觉无助得很,生怕稍一用力便让她更难受。
良久之后,宓染才缓过气来,漱了几口清水,靠着软枕喘息。她勉强恢复了些精神,而束玄则在她床沿坐下,低头沉思,他的手不自觉握住了她的掌。
宓染的手,常年习武,练字而生出些许薄茧,触感虽娇柔,却又不乏坚韧。手指纤细,掌心却有着淡淡的韧性,那是她一生披荆斩棘,用自己的意志强行绣出万里锦绣河山的象征。
而束玄心中,那些细腻的触感却如刀割一般刺痛。细想来,她是用这样一双柔弱却坚韧的手,担起了一个女子本不该承受的种种苦难。而今,那份江山的美好,却是她咬牙熬过所有艰难换来的。
他的心底涌上一阵酸楚,指尖自然便加了几分力道。忽然,他轻叹一声。那声叹息低沉,厚重,有几分难掩的无奈和落寞。
宓染的浓密睫毛微微颤了颤,那一声不期而至的叹息让她略显恍惚。在她的印象里,束玄鲜少如此沉郁。这一声叹气,竟让整个屋子阴沉而哀伤。是为她?还是为他自己?连她也猜不透。
“君上,您感觉嘴里是否还苦?”束玄凑上前些,双眼满是关切。
宓染微微抬手,似想触碰他的脸,但最终,这份冲动被内心深处强烈的压制抑住了。她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炭火般深邃明亮的眼睛,低低说道:“再苦,也不会比你此刻焦虑着的那件事更难熬吧。”
一语出口,束玄的表情瞬间僵住,似是被一阵无声的雷击中,他呆呆地望着宓染,久久未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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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夫人上
那是赴西淀的前夜,宓染半睡半醒间忽听到贴身婢女阿茹求见,心头猛然一紧。阿茹一向细腻稳重,从未贸然闯入内殿。尤其是自己召来束玄或其他男侍伴寝之时,她更是谨守规矩。今日突然求见,必定有急事。
不出所料,满脸焦急的阿茹一进入内殿,便带来了一个让宓染如雷贯耳的噩耗:
“君上,昨日……西淀雪夫人悬梁自尽了。”
这简短几个字如冰锤击碎了宓染的思绪。雪夫人……竟然自尽了?!怎么会这样?
雪夫人,身份尊贵。她不仅是藩部雪国统领雪之原的妹妹,更是西淀戍边王束元的长媳,也是宓染心头最矛盾的一环——束玄的妻子。
这一消息几乎令她窒息,她怔怔坐在龙床上,连衣衫都未曾整理,整个人茫然得只剩瞪大眼睛的呆坐,就连那丝被也松松垮垮地往下滑去。
雪之城,这样一个安静得让人常常忽略的女子,三年前被兄长雪之原亲自送上西淀藩王府,与胜她兄长的束玄联姻。按理说,她应是受尽荣耀,怎么会凄惨到如此境地?
想到这里,宓染愈发恍惚……那场婚事,她才是幕后推动的关键。即便束玄得知后竭力反对,甚至一度扬言在婚礼前夜逃婚,千里独骑,只为了来都城见她,质问真相。即便如此,她还是强硬地拦下了他,运用种种理由让他留下。
“君上,臣玄自知不可妄求君上半分垂怜,然这多年情意,天地可证,惟愿此生相随君上左右,这唯一心愿,难道君上也要狠心剥夺么?!”
束玄那日成亲,而宓染却未曾亲自前去,只遣人送去贺礼、赏赐,与冰冷君威的隔绝。她独留在勤政殿里,却批奏折直至天明。满殿的墨香、朱批,早已掩盖那封墨迹交织的束玄亲笔信——最终,在香炉中焚成灰烬。
那一夜,她不敢出门,甚至连一眼都不愿去看。她害怕,只需一丝光亮,便会让自己后悔不已。束玄的新婚场景,她害怕连想都承受不起;那合欢酒,那洞房夜,她宁可永远不问、不想、不看……
“君上,这事,您不能躲,也绝对躲不过。”阿茹镇定了一些,似是试探着提醒。
宓染的眼珠转了转,终于稍稍抬起头来,将目光转向跪在床边的阿茹。
阿茹见状,又继续说道:“不仅不能躲,君上甚至要主动为雪夫人厚葬。若依祖制,以天家礼仪追封她为‘柔贞夫人’,一则对束家显露出宽厚之姿,二则安抚束元,稳住他那老狐狸,避免朝堂内外因她死去对君上不利的舆论风波。”
宓染微微阖目,似乎深思着什么,又似是难掩内心深处的痛楚。阿茹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衣衫,将其调理妥帖。那细腻的动作,纵然温和,却难掩此刻皇帝心里的混乱与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