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绣球缘

暮色四合，长路蜿蜒至城门前，宛如一条蛰伏的巨蟒，伸向那灯火初明的繁华之地。入了城，喧嚣之声便如潮水般涌来，即便街道宽阔，也难敌这人潮汹涌，寸步难行。许萱清在前头吃力地拽着老牛，牛儿也似颇不耐烦地喷着粗气，蹄子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忽地，一抹亮丽的色彩划破长空，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彩色圆球，带着几分喜庆，不偏不倚地砸在一辆马车上，弹跳几下，正落入燕竹生的怀中。

那球触感轻柔，并无痛感，只是那刺绣的图案实在有些俗艳，让燕竹生不禁皱了皱眉。他拿起绣球，端详着上面的针脚，颇感不解。

许萱清也好奇地回头张望，想看看是哪个冒失鬼扔的球。

就在这时，人群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般，瞬间涌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身着绸缎，满面堆笑，拱手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便是我们覃小姐慧眼选中的佳婿！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许萱清顿时傻眼了，牵着牛的手也松开了，一人一牛，呆若木鸡。

燕竹生短暂的愣怔之后，哭笑不得地将绣球递还过去，温和道：“这位先生，恐怕是误会了，在下并未打算接这绣球。”

“哎呀，公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接到了便是天定的缘分，岂能与老天爷作对呢？我们小姐可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人，而且家财万贯，您见了，定会心生欢喜！”那人依旧笑眯眯的，言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燕竹生闻言，脸上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哦？当真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他话音未落，便猛地一把将许萱清拉入怀中，紧紧搂住，许萱清那肉嘟嘟的包子脸，被挤压得变了形，两颊鼓起两团软肉。

燕竹生笑容满面，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有所不知，我乃身无分文的穷书生，还带着这么大一个孩子需要养活，不知覃小姐是否愿意连我们父子二人一并收留啊？”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燕竹生会如此说，但随即又恢复了笑容，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小姐也有一位千金，年方五岁，正好与令郎凑成一个‘好’字，岂不是天作之合？”

燕竹生见推脱不掉，眼珠一转，索性抱起傻愣愣的许萱清，拔腿就跑，想趁乱脱身。然而，他才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不得不将许萱清放下。

“罢了罢了，看来我是老了，抱不动你了，这孩子看着挺瘦，怎么抱起来这么沉啊！”燕竹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无奈地说道。

最终，燕竹生还是被众人“请”去了覃府，去见那位传说中的覃小姐。

覃小姐年约二十出头，容貌确实生得娇艳动人，颇有几分姿色。她身边跟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看起来天真烂漫，很是惹人喜爱。一见到许萱清，覃小姐便眼前一亮，先冲她热情地打招呼。

“哎呀，这孩子真可爱啊！”她笑眯眯地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许萱清，柔声道，“你多大啦？七岁？还是八岁？”

许萱清毫不犹豫地挺起胸膛，厚着脸皮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回答道：“回姐姐，今年八岁了。”

覃小姐顿时心都融化了，看向许萱清的眼神充满了喜爱。她又转头看了看燕竹生，又看了看许萱清，疑惑道：“燕公子生得也不错，只是与你并不相像，你应该是随你娘亲吧？”

“不，我是随我爹的。”许萱清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随爹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生一个像你这般可爱的孩子啊？”覃小姐满眼期待地问道。

“妹妹已经很可爱了。”许萱清指了指覃小姐身边的小女孩，认真说道。

燕竹生在一旁听得直冒冷汗，连忙咳嗽两声，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踢了踢许萱清的小腿，示意她不要胡说八道。

许萱清心领神会，立刻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对着覃小姐说道：“姐姐这般花容月貌，又如此温柔贤淑，何苦要找我爹这样一个鳏夫呢？不过，姐姐您的眼光真好！我爹除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没事喜欢赌两把，还经常打骂孩子，而且腿脚不便、腰酸背痛、手无缚鸡之力、脖子也经常落枕，脑子也不太灵光，心肝脾肺肾也都不太好，需要每天吃药续命之外，其他方面真的都很好！”

“你还打孩子？”覃小姐闻言，脸色顿时一变，看着燕竹生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鄙夷。

燕竹生却依旧一本正经，理直气壮地说道：“自古以来，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他，他如何能孝敬我？覃小姐请放心，只要孩子听话懂事，我自然不会打疼他的，只是轻轻碰两下，让他长长记性罢了。”

许萱清也连忙点头，脸颊上的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她附和道：“是啊是啊，姐姐您不用害怕，我爹毛病这么多，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您若是嫁过来，不用自己辛苦生孩子，就可以直接拥有我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岂不是一举两得？”

覃小姐听得直翻白眼，心中暗骂：这父子俩简直是极品！她强忍着怒气，挥了挥手，冷声道：“来人，给他们十两银子，就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送客！”

手里被塞了十两银子，许萱清抬头看了看燕竹生，小声问道：“先生，这钱……咱们能收吗？”

燕竹生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萱清，先生我曾教导过你，人活一世，最重要的便是气节二字，万万不可为五斗米折腰！”

“那……我把钱还回去？”许萱清有些犹豫地问道。

燕竹生闻言，脸色一正，继续说道：“固守气节，也要懂得变通，不可过于迂腐，更不可谄媚邀宠，自讨苦吃。”

许萱清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茫然道：“先生，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燕竹生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许萱清的小脑袋，耐心地解释道：“比如，行窃自然是不合道义的，但若是劫富济贫的侠义之士所为，我们还要留三分斟酌的余地；嗟来之食固然不可取，但若是权宜之计，为了生存而暂时忍辱负重，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懂了！”许萱清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这钱不该收，但我们可以暂且先用着，然后去官府报案，将那些劫匪抓捕归案，等抓到劫匪之后，再将钱还给覃小姐，这样既没有违背气节，又解决了当前的困境，先生，我说的对吗？”

“哎哟，你这孩子真是的，先生我可没这么教你……”燕竹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暗自好笑，这孩子，真是鬼灵精怪。

“您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先生您又诓我！”许萱清嘟着嘴，不满地说道。

最终，他们还是拿着那十两银子去官府报了案，这十两银子也成了他们这几日的盘缠。几日后，官府终于将劫匪抓捕归案，追回了赃款，燕竹生和许萱清又亲自将银两还给了覃小姐，然后，他们继续踏上了那漫漫的游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