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罪与罚

翟山长脸上堆满了苦涩，声音里透着无力：“县令和案台大人已经帮扶我们太多了，实在难以再让他们雪中送炭。”

高婵凝视着她，正欲开口，突如其来的一阵喧嚣打破了宁静。一群官兵气势汹汹地闯入，打破了书院的平静。

“哪个是翟仪？跟我们走一趟！”领头之人声色俱厉，眼神如刀。

高婵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竟是来自京城的监察御史，这让她心中一沉。

翟山长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她战战兢兢地问道：“诸位官爷，不知找民妇有何事？”

监察御史面色冷峻，语气不带一丝温度：“数月之前，你们女学中是否有一名女子身亡？”

翟山长闻言，顿时悲从中来，眼眶瞬间湿润：“是，是小珠，她遭恶人玷污，不堪受辱，最终选择了自尽。这……此事不是已经盖棺定论了吗？”

监察御史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冰冷：“皇后娘娘细阅卷宗，察觉其中疑点重重，已将原判驳回。娘娘有旨，小珠之死或与你、本县县衙，甚至案台都有牵连，特命本官前来重审此案。”

“什么！”翟山长惊呼出声，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瘫坐在地。一阵钝痛涌上心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了。

此刻，高婵眼中寒光四射，她厉声道：“将这里所有人都带走！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知情不报！”

在严刑峻法之下，鲜有人能坚守秘密。

仅仅一日，真相便浮出了水面。

原来，翟山长的丈夫隐退之后，他们的儿子不成器，非但未能光宗耀祖，反而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恶习，屡教不改。翟家的家财很快便被他挥霍一空，欠下巨额债务。

为了敛财，翟山长便将目光投向了女学。她与县令、案台相互勾结，顺利地当上了山长。这一年来，她贪墨了大量的银钱，为了掩人耳目，便对外宣称自己宅心仁厚，将这些钱财用于资助女学生治病。而实际上，那些被美其名曰送去治病的女学生，都被送到了不同官员的后院，任其凌辱。小珠当时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便奋力跳车，头部撞在石头上，当场身亡。

监察御史行事果断，将所有涉案人员押至市井，处以斩首示众的刑罚。

“女教乃国之根本，胆敢利用女教的漏洞，营私舞弊、枉顾法纪者，必将严惩不贷！”

学院里的先生们被尽数清退，或人头落地，或身陷囹圄。原本热闹的书院，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女孩子们惶恐不安的身影。

翟山长倒台了，那她们的归宿又在何方？

她们都是出身贫苦人家的女儿，家庭从来都不是她们的后盾。

在新任山长到来之前，高婵无法抽身离开。看着眼前一张张迷茫的面孔，她用力拍了一下教案，语气沉重地说道：“都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我知道，在此之前，你们一定听过不少‘翟山长对你们恩重如山’、‘翟山长是个大好人’之类的话。但我要告诉你们，书院是朝廷出资兴办的，让你们读书的是朝廷，将你们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的，也是朝廷！而不是什么翟山长！你们应该感恩戴德的是朝廷，而不是那个利用朝廷的恩泽，为自己脸上贴金、沽名钓誉的恶妇！”

一个女学生怯生生地问道：“那我们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吗？”

高婵肯定地回答：“能，很快就会有新的山长来教导你们，你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读书，直到学有所成。”

“学成之后呢？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不能。”

她们顿时慌乱起来，一个女孩呜咽着说道：“那我们该去哪里呢？我们都是家里不想要的女儿，要不是爹娘为了省一口饭，也不会把我们送到这里来。如果这里不能留，等我们长大了，他们一定会把我们卖掉的！”

高婵看着她，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如果你们读了几年书，还不知自强自救，只是一味地屈服于强权，不懂得反抗，那还不如不读。”

高婵环视着这群女孩，突然问道：“你们可知道当今皇后是什么出身？”

“无论是世家之后，还是乡野之人，她当年所受的苦、所经历的磨难，都比你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愚昧无知的土壤就像一片沼泽，滋生出来的只有无尽的残害、禁锢和堕落。”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沉沦，她依靠的就是你们手中的书卷，驱逐了所有的威胁，最终登上了旁人难以企及的高位。”

“你们要记住，人固然有贫富之分，但生老病死却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没有人可以永远依靠，想要摆脱所有的不满与困境，就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谢皇后已经为你们搭建了遮风避雨的场所，能否登上高位，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高氏明月，在嘉康年间嫁给了端王世子，后来解除了婚约，余生致力于女教事业，奔波于山海之间。

女子自强之风，始于天盛年间，代代相传，绵延不绝。

韩清悦小心翼翼地躲在假山后面，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捂得够紧，就不会被人发现，却不知道这反而使她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和响亮。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刻，洞口的光线一暗，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弯腰出现在洞口。

这是韩清悦第一次见到谢家表哥，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身形挺拔，比同龄的哥哥们要壮实一些。他看起来非常安静，脸上很少露出笑容，也不怎么说话。

他发现了她，转过身，用清澈的嗓音喊道：“九表妹在这里，我找到她了。”

说完，他又转过头，朝她伸出了手，语气温和地说道：“九表妹，我是你表哥谢含妤。”

十二岁的少年尚未变声，嗓音带着一丝稚气，又有些圆润。

韩清悦呆呆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却在迈步的时候不小心绊到了石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她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女儿，难免有些娇气。这一跤摔得她疼痛不已，下意识地就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