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孽子！

关鸿，那年十二，身量已高，手脚修长，像一棵正在疯长的竹笋。谢允伯踮起脚尖，费力地助跑两步，再踩着关鸿的手掌借力一跃，总算勉强能够到高墙的顶端。

关鸿也利落地翻身上墙，身手矫健地越过高墙，然后俯下身子，让谢允伯踩着自己的背往下跳。

谢允伯双脚稳稳落地后，立刻像只小松鼠一样，蹲下身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在斑驳的墙壁上用力地刻画着什么，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印记。

“等我回来的时候，还要从这里翻回去！”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关鸿催促道：“快点吧，去晚了咱们可就什么都看不着了！他们要是打完了，咱们去喝西北风啊？”

昨天，国子监里的一群监生因为琐事闹得不可开交，眼看着就要拳脚相向，却被及时赶到的老师厉声喝止，这才没能打起来。因此，他们私下约定，今日在国子监外的僻静处，用拳头来解决彼此之间的恩怨。

关鸿虽然没在国子监读书，但他消息灵通，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跑来找谢允伯，想一同前去，近距离地围观这场期待已久的“世纪大战”。

谢允伯脸上闪过一丝担忧，问道：“他们会打多久啊？要是没能在我爹爹下衙前回府，那可就糟糕了！他今天可是说了要亲自检查我的功课。”

“啊？你爹爹朝务那么繁忙，竟然还有时间管你的功课啊？”关鸿惊讶地问道。

谢瑧年纪轻轻，便已在朝中担任三品要职，还兼任皇子侍讲，平日里的确是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连轴转是常态。

谢允伯苦着脸说道：“他当然要管！他恨不得天天都盯着我！要是让他知道我不认真读书，还偷偷跑出来看人打架，他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关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道：“切，你又不是第一天挨打，你被他打断过几条腿啊？”

谢允伯认真地说道：“这次不一样，他昨天可是说了，他是认真的！”

关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教你一招，等他要打你的时候，你就直接躺在地上蹬腿耍赖，要不然就干脆让他打，反正多打几次，屁股上长出了厚厚的茧子，再打也就不怕疼了。”

谢允伯好奇地问道：“你的屁股上有茧子吗？”

“我当然有啊！”关鸿得意洋洋地说道。

关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后，便跑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迅速地拉下裤子，露出半边红肿的屁股给谢允伯看，几天前挨的打，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关鸿一脸骄傲地说道：“瞧见没，这就是男子汉的标志！不挨打的，都不叫真正的男人！”

“哇，”谢允伯羡慕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眼神里充满了渴望，“我也想要！”

“那就走啊！咱们快点去看打架，说不定看完之后，你也能拥有这光荣的印记了！”关鸿豪气干云地说道。

“走！”谢允伯兴奋地应道。

两个少年咋咋呼呼地跑到监生们约好打架的地方，只见两方监生已经七手八脚地脱掉了外面的儒衫，扎紧了袖口和腰带，摆出了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说是打架，其实这些书生们很少有文武双全的，大多数都只有一点蛮力和一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因此两帮人打起来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却笨拙不堪，挥拳、咬人、薅头发，胡乱地捶打和乱踢，什么不体面的招数都使出来了，毫无章法可言。

关鸿看得兴奋不已，他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边大声地指点着：“打左腰啊，踢右腿啊……诶！哎呦喂，你们也太笨了吧！简直是笨到家了！”

谢允伯也跟着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唉，真的是好笨啊！笨死了！”

两个少年本就爱凑热闹，看到监生们如此滑稽可笑的打闹，更是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声音极大，监生们纷纷扭头看了过来，只见他们一个个眼眶乌青，鼻青脸肿，面色不善。

“打啊，继续打啊！别停啊！”谢允伯唯恐天下不乱，还亲自做了个示范，“抓领子，把他用力地摁过去，然后狠狠地踹他的屁股，就像这样，呀呀呀！”

监生们顿时怒火中烧，仔细一看，发现他们身上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裳，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于是更加放心大胆地开骂：“滚远点！哪里来的小屁孩，小心连你们一块儿打！”

谢允伯毫不示弱地哈哈大笑，嘲讽道：“就凭你们这些菜鸡，根本就打不过我们的啦！”

说着，他还随手揩掉了一溜鼻涕，动作粗鲁至极。

“臭小子！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找打！”监生们彻底被激怒了，顿时也不打了，纷纷停下手来，反过来将关鸿和谢允伯两人团团围住，一个个摩拳擦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关鸿嘿哈两声，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对谢允伯说道：“老弟，我最近刚学了一招绝世武功，今天就演示给你看看！”

谢允伯好奇地问道：“什么招啊？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猴子偷桃！”关鸿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

这场混战的结局有些惨烈，最后以关鸿和谢允伯被扭送到官府而告终。

关鸿的爹和祖父这段时间正好都不在京城，于是两个孩子闯下的祸便直接报到了文国公府。国公夫人徐氏心中不悦，故意不去衙门接人，反而幸灾乐祸地想让谢瑧看看韩氏教养的好儿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于是，他们在衙门里从白天一直被关到了傍晚，直到谢瑧下衙后，才急匆匆地赶来，将他们两人接走。

看着两个鼻青脸肿、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臭汗味的孩子，谢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火中烧。

“让你们好好读书，你们不听！让你们习武健身，你们也当耳旁风！成天就知道在外面惹是生非，胡作非为！玩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打架？啊？你们说，为什么要打架？”

年轻的谢瑧一向温润如玉，端方儒雅，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翩翩君子的风度，如今连训话都像是被逼急了的样子，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他也是真的气急了，这个混账儿子，竟然一口气打了十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还专挑人家的胯下攻击，简直是下流至极，这像什么话？简直是丢尽了他的脸面！

要知道，国子监的学子个个都有着深厚的背景，要不是谢瑧放下身段，一家一户地去赔礼道歉，估计明天御史的奏折就能把他参死！

他气得拿起家法棍子，刚一抓住谢允伯的手，谢允伯就哇的一声尖叫出来，然后顺势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一边蹬着腿，一边哇哇地哭喊：“爹！孩儿不孝啊！孩儿真的不孝啊！您打死我吧！呜呜呜……”

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昏招！简直是丢人现眼！

谢瑧气得抓住他的腿，狠狠地敲打了几下，谢允伯嗷嗷地叫着，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谢瑧一把抓住后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摁在腿上，然后抡起棍子，狠狠地揍他的屁股。

“唉！”关鸿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拍了一下手，大声地说道，“坚持住啊，允伯，你一定要坚持住啊！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千万不能爬起来啊！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谢允伯又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水蛇一样，溜到地上躺着了。

谢瑧的余光瞥见一旁点头表示赞同的关鸿，手里的棍子不由得紧了紧。

关家的孩子……

能揍吗？

“爹。”

一个男童缓步走了进来，他生得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看起来乖巧又安静。

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彬彬有礼地给谢瑧请安。

“爹，孩儿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好了，还多背了一篇文章。”

他小小年纪，却显得老成稳重，谢瑧看到他，便立刻收敛了脾气，招手让他过去。

谢允伯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悄悄地挨着关鸿站在一起，小声嘀咕道：“我二弟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他还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那当然是你比你弟弟厉害喽。”关鸿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毕竟他只是个弟弟嘛。”谢允伯得意洋洋地说道。

谢瑧仔细地检查过了谢允安的功课，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轻轻地摸了摸谢允安的头，温声说道：“写得很好，字迹工整，内容详实，可见是用心了。平时做完功课，温习过书本之后，该玩的时候就尽情地玩，你还只是个孩子，不用如此刻苦勤勉，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只要别学了你哥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