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红妆藏

夜色如墨，村庄在寂静中沉睡。许萱清紧锁房门，屋内光线昏黄，气氛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阿茹，”许萱清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而严肃，“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碧希原本还带着一丝喜悦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她紧紧盯着许萱清，眼中充满了不安：“南……南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萱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过碧希，让她在凳子上坐下，这才缓缓开口：“阿茹，你知道吗？我祖母在世时，我娘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只因为她接连生了两个女儿，我爹爹一心想要个儿子，所以当她怀上第三个孩子时，满怀期待。可谁知，生下来的还是个女孩。”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当时爹爹已经身染重病，为了满足他的心愿，我娘亲铤而走险，将我这个女儿，对外宣称是儿子。”

碧希震惊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许萱清，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在开玩笑：“南、南哥哥，你……你不是在说笑吧？”

许萱清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解开了束发的丝带。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瞬间遮盖了她那张清丽绝俗的脸庞。

碧希彻底愣住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阿茹，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许萱清连忙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你是知道的，爹爹去世后，我差点被卖掉，是恩师路过救了我。可如果我一开始就是个女孩，就不会有机会读书，更不会有人来救我。”

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想要为爹爹报仇，就必须考取功名，所以这个身份就一直隐瞒了下来，而且将来，还会继续隐瞒下去。”

碧希看着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险些被卖入火坑的命运，再看看眼前这位容貌绝美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只比自己大一岁，却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为了生存，为了复仇，不得不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

她那么难，却依然没有忘记自己，明明已经摆脱了最初的命运，却还愿意回头拉自己一把。

这两天，她还沉浸在嫁给“世上最好的郎君”的喜悦中，仿佛掉进了蜜罐里，可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心中既有失望，又有心疼，她捂着嘴，哽咽着说道：“我……我明白的……”

许萱清抿了抿嘴唇，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了几张叠好的文书。

“那日回乡，看到你被你二婶为难，我才出此下策，提出要娶你，把你从困境中带走。其实，我早就为你安排好了出路。”

她将文书一张张地摊开在桌子上，语气平静而坚定：“几年前，我在江南偶遇一位逃荒的老伯，他去世后，我便留下了这些东西。这是路引，这是户籍文书，上面的名字是老伯的孙女，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灾民流离失所，官府很难核实人口的生死存亡。如今岐山村的碧希已经嫁给了许萱清，你可以用这个身份，去开始另一种生活。”

“府城有一家书肆，老板娘与我相熟，我可以送你到她那里，她会好好照顾你的。”许萱清轻声说道，眼中充满了关切。

碧希听着，心里一阵刺痛。她一把抓住许萱清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我……我不能跟着你吗？”

许萱清摇了摇头，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阿茹，我之所以要在今年下场，是因为我年纪还小，即使考中了，也不必立刻进入官场。”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皇上竟然会点我做顺王的伴读。我身上的秘密一旦暴露，便是欺君之罪，会引来杀身之祸。”

“再者，科考的时候，我得罪了一些权贵，此番进京，他们一定会伺机报复。我不能连累你。”

碧希依然不肯放弃，她苦苦哀求道：“南……你让我跟着你吧，我……我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我害怕。”

许萱清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你别怕，赵娘子是个好人，对女儿家很是很关怀。这些年，她也对我多有照顾，你若跟着她，我也能放心。”

碧希含着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摇头。

“南哥哥，这几年，我爷爷病得很厉害，为了挣钱，我也去县城卖过绣活和鲜花，结果遇上了地痞流氓和人贩子，幸好有好心人帮忙，才逃了出来。钱没挣到，东西也都丢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南哥哥，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人又那么多，我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害怕，可我也不想再回到村里。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爷爷走了，现在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我怕你会被我牵连……”许萱清犹豫着说道。

“我就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碧希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怕任何危险。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许萱清看着她充满恳求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再拒绝。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那好吧，阿茹，你跟我一起去京城。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你周全的。”

碧希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承诺。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心中对许萱清的依恋和信任，战胜了对未来的恐惧。

她好奇地拉着许萱清，问东问西，想知道她这些年女扮男装是怎么过的。

许萱清自然是有问必答，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挑一些有趣的事情讲给碧希听，听得碧希双眼发亮，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在她的心中，南哥哥永远是无所不能的，不管是男是女，都那么厉害。

经过一番交流，碧希看许萱清的眼神，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仰慕崇拜的光芒。夜里入睡时，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而是紧紧地依偎在许萱清的胳膊上，甜甜地睡去了。

几天后，许萱清带着碧希，来到了长安府。她要在这里，与一位重要的人告别。

许萱清第一时间去拜访了邢夫子。

邢夫子穿着一袭半旧的青灰色直裰，长须飘飘，显得仙风道骨。一旁的邢师娘，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虽然两鬓已微微染上白霜，但依旧慈眉善目，脸上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容。

许萱清最喜欢的就是邢师娘，她从马车里跳下来，就直接扑到了邢师娘的怀里。

“师娘，我好想你！”

邢师娘紧紧地抱住许萱清，乐呵呵地揉着她的脑袋：“哎哟！你现在可是考中状元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许萱清这才松开邢师娘，走到邢夫子面前，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学生见过先生！”

邢夫子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扶起许萱清，欣慰地说道：“我读过你在会试上的文章，写得确实不错！”

邢师娘笑眯眯地看了丈夫一眼，心中暗骂他假正经。放榜那天，他坐立不安，像屁股上长了刺一样，差点把书房的地都踱平了。拿到爱徒的文章后，又摇头晃脑地读了半天，晚上兴奋得都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