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孽债偿

离开那座承载着无尽回忆的山头，沿着蜿蜒的河边小路，许萱清缓缓而行。这条路，对于她而言，仿佛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充满了荆棘与挑战。然而，这一次，她却安然无恙地走完了全程。她驻足，回首凝望，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一丝感慨：“这还是头一遭，我能毫发无损地走完这条路。”

这条窄路，是许家通往河边的唯一通道。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儿时，她无数次在这条路上奔跑，只为了躲避以张虎为首的一群顽劣孩童。他们肆意地追逐着她，口中发出刺耳的嘲笑，手中的石块如雨点般砸向她弱小的身躯。那时的恐惧与无助，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

身旁的碧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臂，眼眸中满是关切与怜惜：“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她的声音轻柔而充满力量，仿佛能够驱散所有的阴霾。

许萱清转过头，对着碧希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啊，都过去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一丝解脱，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期许。

两人手挽着手，继续前行。然而，还未走到许家的大门，一群妇人便如丧考妣般嚎哭着冲到她们面前，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大伯母那张涂满了脂粉的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狼狈不堪。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许南啊！我的好侄女！你可一定要救救你大伯和你大哥啊！他们欠了赌坊几千两银子，那些人渣把他们抓走了，说不还钱就要剁了他们的手啊！你行行好，赶紧拿钱把他们赎回来吧！”

“不！先救你四叔！”四叔母也不甘示弱，哭天抢地地喊道，“你四叔被人抓走了，那可是个大人物，再晚一点就没命了啊！许南，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三叔母更是哭得死去活来，捶胸顿足：“小南，我的儿啊！你可怜可怜我们吧！宅子都被赌坊收走了，家里都没地方住了，你让我们娘几个住哪儿啊！你给婶子想想办法吧！”

原来，许大地和许大郎，这两个不争气的家伙，竟然胆大包天地偷了宝璐坊的宝贝去变卖，换来的钱财，转眼间就输了个精光。他们不仅欠下了巨额赌债，还被赌坊的人从祖宅里赶了出来，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

而四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知死活地勾搭上了城尉的外室，结果惹怒了那位大人，直接将他抓了起来，听说还打断了他的腿，真是罪有应得。

面对这群哭天喊地的妇人，许萱清却显得异常平静。她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上的褶皱，神情淡漠，语气冰冷：“焦氏、张氏、吴氏，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已经将你们除族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已经跟我许家没有任何瓜葛了。他们不是我的伯父叔父，而你们，也不是我的婶婶。既然如此，你们家的事，我为什么要管？”

“许南……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啊！”大伯母焦氏哭喊着，想要上前抓住许萱清的衣袖，却被她毫不留情地躲开了。

“绝情？”许萱清冷笑一声，她缓缓举起手中捧着的瓦罐，那里面装着的是她父亲许大山的骨灰。“当着我爹的面，你们来说说，到底是谁绝情？是谁逼死了我的爹娘！”

她的目光如刀，一一扫过三个妇人的脸庞，语气中充满了愤恨与控诉：“焦氏，当初你怂恿许大地，提议让我母亲去给人拉皮条，用她的身体为你们赚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自己绝情？张氏，你信口雌黄，污蔑我母亲天天与不同的男人私会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自己绝情？吴氏，我大姐还在襁褓之中，不足三月，你却让我母亲伺候你坐月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自己绝情？你们这些恶毒的女人，简直是死有余辜！”

三个妇人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涕泪涟涟，瘫倒在地。

“许南……婶子知错了，我们真的知错了……我们只是想让你奶高兴，所以才随口那么一说而已……求求你原谅我们吧……”焦氏哭喊着，想要为自己辩解，却显得苍白无力。

许萱清再也无法忍受，她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焦氏的心口上，将其踹倒在地。焦氏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着。

她费尽心思，将许家大宅搜刮得干干净净，却并没有直接对这几个妇人下杀手。不是因为她不恨，而是因为她觉得，让她们就这样轻易地死去，实在是太便宜她们了。

这几个妇人，依仗着许家的权势，横行霸道了几十年，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她就是要让她们一无所有，让她们尝尽自己母亲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与绝望，让她们在生不如死的煎熬中，慢慢地忏悔自己的罪行。

“现在，我已经和你们许家没有任何瓜葛了。如果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就拿出等价的东西来交换。不过，如今你们连栖身之所都没有了，你们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跟我交换呢？”许萱清冷冷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她们左顾右盼，想要找到一些可以利用的东西，却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突然，三叔母吴氏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一把将身后一个十来岁的瘦小女孩推了出来。

“许南！还有她！她还能值几个钱！把她卖给你做奴婢，你给我五十两银子！”吴氏尖声喊道，仿佛生怕许萱清反悔。

“不！这是我的女儿！”四叔母张氏见状，连忙将孩子从吴氏的手中抢了回来，自己亲手推到许萱清面前，“我把她卖给你，你把你四叔救出来，再给……再给二十两银子就够了！”

许萱清垂下眼眸，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是四房的小女儿，名叫保儿，今年才十岁，生得黝黑瘦小，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脏衣服，正瑟缩着脖子，用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看着她。

“买卖奴婢，她这样的货色，顶多值五两银子。”许萱清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评价一件毫无价值的商品。

“五两？！”四叔母张氏尖叫道，“不行！她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这么低价？十五两！你再把你四叔救出来！”

许萱清的耐心终于告罄，她的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救人做不到，只有五两银子，不卖我就走了！”

“别别别！卖卖卖！”四叔母连忙答应道，生怕许萱清真的离开。

这些妇人虽然平日里挥金如土，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五两银子，在她们眼里，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于是，她们迅速地拟定了一份卖身契，将保儿卖给了许萱清。

第二天，许萱清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了。碧希按照李老爷子临走前的叮嘱，没有为他守孝，而是穿上了一身崭新的玉色衣裙，站在许萱清的身边，脸上洋溢着新婚妻子的喜悦，再次引来了村里姑娘们的羡慕与嫉妒。

另一边，翠花哭哭啼啼地被塞进了一顶简陋的花轿。昨天，赌坊的人不仅带走了许大地父子，就连翠花娘两个总是跟着许大郎厮混的儿子也被抓走了。翠花娘带着翠花在许萱清门前哭喊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忍痛将翠花嫁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做妾，换取了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勉强维持生计。

这一切都与许萱清无关，她带着碧希，坐上了离开的马车，驶向了未知的远方。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碧希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还是六岁那年，她的祖父突然发病，她跑遍了整个村子，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是当时的许萱清，牵着她的手，走了十几里路，才请来了大夫，救了她的祖父一命。

如今，她真的要走出那片贫瘠的山野了。她的心中，没有一丝不安与恐惧，或许是因为身边有这个少年陪伴着，让她觉得，即使身处再陌生的地方，也无需害怕。

胥县地处偏远，到长安府需要两天的路程，中途需要在客栈歇息一夜。马车缓缓地行驶着，载着两个怀揣着梦想的少女，驶向了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