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恶客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篱笆墙上，给这破旧的院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许萱清的思绪，却如同被风吹皱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往昔的岁月，像是一部默片，在她的脑海中缓缓播放。那时的她，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李爷爷是她为数不多的温暖。后来，她离开了村子，踏上了求学之路，与李爷爷的交集也渐渐少了。

如今，她金榜题名，荣耀归乡，却发现物是人非，当年的温暖，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她收敛心神，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在心底，专心致志地为躺在床上的李老爷子切脉。

老人的病情并不严重，只是年事已高，再加上受到了惊吓，身体才会如此虚弱。

她嘱咐一个相熟的衙差去请大夫，又向碧希要了一些红枣、茯苓等药材。她的行囊里，还装着一支人参，这是她在京城游历时，一位药堂老板赠予的。她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段参须，与其他的药材一同放入药罐中熬煮。

药罐在灶台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许萱清打湿了一块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碧希那张脏兮兮的小脸。

“李爷爷的病，是思虑过重，郁结于心所致。这两年，你的叔叔们，还经常来骚扰你们吗？”她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碧希摇了摇头，细若蚊吟地说道：“没……有你之前的那番话，这两年他们倒是安分了不少。可是，自从他们知道你中了状元之后，就……就要把我卖给一个会打人的傻子做妾。”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两年前，许萱清曾跟随燕先生短暂地回来过一次，得知李家叔婶经常来骚扰他们祖孙，便借着燕先生的名号敲打了一番，碧希和她爷爷这才得以清静地度过了两年。

谁知，许萱清高中状元的消息传来后，李家叔婶又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再次找上了门，恶狠狠地说道：“人家现在可是状元老爷了，什么样的千金小姐娶不到？哪里还会记得你这个乡野贱货！识相点就乖乖嫁到薛家去！”

爷爷听了这话，急火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碧希想到自己差点就要不清不白地死在薛家，娇小的身躯忍不住瑟瑟发抖。

许萱清看着她那副惊恐的模样，心中一阵怜惜，柔声安慰道：“别害怕，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碧希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红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她真的是个很娇小的女孩子，比许萱清还要矮上半个头，骨架也极小，明明已经十三岁了，但看上去却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许萱清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比划了一下身高，笑着说道：“长高了一点，不过还是这么瘦。”

碧希闻言，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南哥哥也长高了，比以前更好看了。”

“对了，还没来得及恭喜南哥哥高中呢！”

许萱清粲然一笑，但随即，她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疑惑地问道：“我刚才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都空了，我的娘亲他们……是搬家了吗？”

碧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道：“南哥哥你还不知道吗？年前，你的二姐被一个大户人家接走了，那场面可大了，有马车，还有卫队，刘婶子也带着你的大姐和弟弟妹妹都一块儿去了，说是要去城里过好日子。”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听人说，好像是那户人家要认你的二姐做女儿，也有人说，是那家里的老爷看上了你的二姐，要抬她做小妾……反正大家也都不太清楚。不过，我瞧刘婶子一直在笑，应该……应该是好事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许萱清一眼，小声说道：“我还以为，刘婶子会告诉你呢。”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许萱清会因此而难过。

许萱清愣住了，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十月。”碧希回答道。

“接他们走的人呢？可有说是哪里人，哪户人家，姓甚名谁？”许萱清急切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碧希努力地回忆着，过了许久，才说道：“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好像姓陈，穿戴得很富贵，说的是官话，听着斯斯文文的，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婶子可能也是怕再被大宅的人找麻烦，所以也没敢多说。”

这些信息实在是太模糊了，许萱清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的头绪。

“难道……真的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吗？”她不死心地问道。

碧希摇了摇头，说道：“那些人好像不是本地的。他们来的时候，还带了好些好东西，你的大伯他们想抢，结果被那些人给拦下了。刘婶子他们被接走之后，你的大伯也四处打听过，但始终没有打听到他们的下落。”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紧接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南！你回来了！”

许萱清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仿佛罩上了一层寒霜。碧希担忧地看着她，刚要起身，却被她轻轻地按住了肩膀。

“你照顾好李爷爷，我自己来处理。”许萱清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她缓缓地走到门口，将刚要迈进门槛的许大地堵在了门外。

“小南！你回来的正好！你三叔四叔竟然不听我的话，想要吞了家里的铺子！你快跟我去衙门，把店面转到我的名下！”许大地一看到许萱清，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声嘶力竭地喊道。

“就是！就是！”紧跟在许大地身后的大伯娘焦氏，也挥舞着双手，几乎要戳到许萱清的脸上来，“这帮小兔崽子，真是狼心狗肺！竟然还把你大哥给打了！”

站在一旁的衙役见状，猛地一脚踹在了焦氏的肋侧，焦氏哎呦一声，肥胖的身躯顿时压在了许大地的身上。

“大胆刁民！竟敢对状元公不敬！”衙役怒喝道，语气中充满了威严。

许大地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官靴。

许萱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以往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却变得深邃而幽暗，让人无法看透她内心的真实情绪。

“大伯，好久不见了。”许萱清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轻柔，但却仿佛带着一丝寒意，让许大地不由自主地感到头皮发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敢回答。

“别杵在别人家门口吵闹，还是回家里说吧。”许萱清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周县令，轻笑着说道，“正好家里有些家产纠纷需要解决，周大人断案如神，或许能指点一二？”

周县令一听这话，顿时像被烫了屁股似的，连忙站直了身体，连声说道：“不敢不敢，下官一定竭尽所能，为状元公排忧解难。”

许家在村里是首屈一指的富户，住着全村最大最好的房子，十几间砖瓦房围成一圈，最外面还修了一圈高高的土墙。

许家的家私也十分齐全，足够半个村子的人都有位置可坐。

但是，当年她来到许家大宅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属于她的位置。她要么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要么就被拖到正堂的中央，以罪人的姿态跪着、趴着，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祖母和大伯，接受着叔婶和兄弟姐妹们的嘲弄，被打得遍体鳞伤。那些痛苦的记忆，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