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伴读难当

许萱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眉眼间依稀可见宁王的影子，想必这位就是宁王之子了。

“不嘛，我就要他，就要他！” 顺王拽着永乐帝的衣袖，撒娇的力道恨不得将那龙袍扯下来，“父皇，父皇，您就答应儿臣嘛！”

永乐帝年事已高，被这番胡搅蛮缠闹得头昏脑涨，龙颜倦怠，“你为何非要许萱清当你伴读？”

顺王仰着头，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天真烂漫的执拗：“他长得好看！”

许萱清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冷汗涔涔。

这顺王，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常言道，儿肖母，女肖父。这句话在她那两个姐姐身上应验得丝毫不差，尤其是大姐许秀梅，几乎是父亲许大山的翻版，五官线条粗犷硬朗。唯独她许萱清，似乎没半分像爹，虽说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像刘氏，但据说刘氏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想来她还是随了母亲吧。

一个女儿身，混迹在一群男人堆里，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相貌被他人留意。这也是她迟迟不敢踏入官场的原因之一。小时候还能用“没长开”来搪塞，再过两年，又该如何解释？

许萱清定了定神，语气恭敬道：“学生跟随燕先生研习四年，未曾缴纳半分束脩。早前学生便已与先生约定，待科考事了，便留在先生身边，帮先生整理几年藏书，权当抵了这束脩。”

“本王又不是日日都要读书，哪个要你天天进宫？每三日入宫一趟，陪本王读上半日书，足矣。”

那你还要个屁的伴读！

永乐帝心里暗自腹诽，可顺王又开始没完没了地胡闹起来。陛下头疼不已，转念一想，许萱清这孩子瞧着倒是从容稳重，若能借此机会，稍稍规劝一下自己这顽劣的幼子，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于是，他便开口问道：“许萱清，你可愿意给顺王当伴读啊？”

说得好像她有拒绝的余地似的。

许萱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学生一切听凭陛下吩咐。”

“好！” 永乐帝转头，略带责备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顺王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儿臣多谢父皇！”

许萱清的未来，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定了下来。顺王这厮，压根就不是真心想读书，哪里是缺什么伴读，这次相中她，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就因为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便彻底断送了她就此隐居一年半载，然后找个由头，以病弱之名，永绝仕途的打算。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也只能顺其自然了。眼下李俊云正埋头苦读，准备那劳什子的庶吉士考试，她也得抓紧时间，独自准备归乡事宜才是。

许萱清翻箱倒柜，搜寻遍了所有的行囊，这才发现，身上的碎银子早已在京城的花销中消耗殆尽，只剩下贴身暗袋里，还藏着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这可是她特意省下来的，原本打算等回乡之后，就把一家老小都从乡下老家接出来，在府城买一处宅子，安安稳稳地住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动用这张银票。

她紧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找燕竹生。

之前，许萱清就和燕竹生说好了，等科考结束之后，她会帮他整理笔译一批外文的藏书。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顺王这么一搅合，燕竹生这会儿正满腹牢骚，怨气冲天。

“别人家教书，好歹还有束脩可拿。我呢？束脩没有不说，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学生，还要被别人拉去白白干活，真是岂有此理！”

许萱清连忙殷勤地帮他捏着肩膀，语气软糯地安慰道：“顺王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想读书的，学生保证，一定不会耽误了先生的译书。再说了，就算最坏的情况，等过上几个月，顺王殿下那股新鲜劲儿过去了，先生您再去把学生要回来便是。”

燕竹生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为师教你读书，助你金榜题名，考了个状元回来。好嘛，名声是你的，好处是你的，到头来，为师却还要处处为你出头，真是好徒弟啊！”

许萱清嬉皮笑脸地哄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儿子有事了，当爹的自然得为儿子出头啊！”

“再说，这名声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啊。先生您一生只收一个徒儿，而这个徒儿，还是史无前例的最年轻的状元，那他的先生，得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啊！”

燕竹生被她这一番甜言蜜语哄得心情舒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少跟为师耍贫嘴！你不是说，明日就要启程回乡了吗？怎么不去准备行装？”

许萱清这才抿了抿嘴唇，缓缓跪坐在燕竹生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学生……想跟您借点钱。”

燕竹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你不是差点把郑家给掏空了吗？怎么，堂堂状元郎，如今还是个穷光蛋？”

许萱清现在最听不得别人提起这件事，一听就忍不住要炸毛。

“先生！”

燕竹生哈哈一笑，伸手把她竖起来的毛给捋了下去。

许萱清这才嘟着嘴，委屈地抱怨道：“来京城之前，我在府衙领了六两银子的盘缠，再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原本是足够用了。可谁曾想，后来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所有的钱财都花费一空，连一文钱都没剩下。我想买点东西带回家，您就借我二十两银子，等中试的奖赏发下来之后，我立刻还您二十一两，怎么样？”

燕竹生依旧不做声，只是用一种戏谑的目光打量着她。

许萱清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越来越小，嗫嚅着问道：“先生……您到底借不借嘛？”

“我借！” 燕竹生终于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就为了你承诺的那一两利钱，为师也一定借给你！”

许萱清拿到钱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京城最有名的绸缎庄。

乡下的父老乡亲们，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是灰扑扑的，要么就是大红大绿，鲜艳得有些俗气。一年到头，也难得能穿上一身像样的好衣裳。许萱清知道，自己的娘亲和两个姐姐都是爱美的，所以她打算亲自挑选几匹上好的绸缎，给她们做几身新衣服。

她仔细地挑选着花色，最终定下了一匹杏红地山茶花纹，一匹玉色地芙蓉花纹，一匹蜜合色水仙纹，以及一匹藕荷色素绫。

她知道，两个姐姐从小就喜欢争抢东西，所以特意把每种花色的布匹都买得差不多，只看她们各自喜欢哪一种了。

绸缎庄的老板娘见她肤色白皙，如玉似雪，手指修长，如同葱段一般，柔白的小手轻轻抚摸着丝滑柔软的绸缎，更是赏心悦目。

“公子好眼光！这几匹花色都是极好的，乃是咱们店里卖得最好的几款！”

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微微前倾着身子，半掩着口，压低声音说道：“公子，我这儿还有一匹上好的雨过天青色的蝉翼纱，乍一看，就跟最名贵的软烟罗似的！穿在身上，轻薄飘逸，如同烟雾一般，将肌肤衬得若隐若现，那叫一个飘逸如仙！”

“姑娘您长得如此漂亮，又生得这般白嫩，穿上这蝉翼纱，定是美若天仙，倾国倾城！”

许萱清淡淡地扫过那几匹绸缎，微微一笑，婉拒道：“多谢掌柜的，我这几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