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龙颜悦

陆昌这人，酒量浅得可怜，一杯黄汤下肚，话匣子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平日里就爱贫嘴的他，醉后更是变本加厉，满嘴跑火车，天南海北地胡侃。更要命的是，他还喜欢拿许萱清在书院里的糗事当笑料，什么偷吃贡品啦，捉弄夫子啦，一股脑儿地抖落出来。

许萱清坐在他身边，肩膀都被他拍麻了，想好好吃顿饭都难。更让她头疼的是，几个科举落榜的书生，曾在府衙门口指责过她，此刻也端着酒杯过来敬酒，都被李俊云巧妙地挡了回去。

“他身子不适，不宜饮酒，这杯我替他喝了。”李俊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些书生们见状，也只能讪讪一笑，并未强求。贺鹏坐在席间，冷哼一声，显然对李俊云的举动颇为不满。

“许公子，您可是自科举推行以来，长安府第一位状元！真是前途无量，令人敬佩啊！”一个略带谄媚的声音响起。

许萱清谦逊地回应道：“谬赞了，长安府这次科举整体发挥都不错。” 事实也确实如此，李俊云超常发挥，考中了二甲二十一名，贺鹏也榜上有名，其他考生也大都金榜题名，扬眉吐气。

“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许公子呢！虽然这次科举失利，但我们靠着你，可是狠狠地赚了一笔！”一个书生略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许萱清有些疑惑：“你们都买了赌局？”

那书生憨笑着点了点头：“是陆昌兄撺掇我们下的注，他说赢了算我们的，输了算他的。”

听到这话，许萱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有些无奈。陆昌对她的信任，向来都是毫无保留，赤诚一片。

她转头看向李俊云，轻声问道：“俊云兄也买了？”

李俊云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微微颔首。

闹了半天，敢情就她自己是穷光蛋！

许萱清顿时觉得手中的鸡腿索然无味，没了滋味。

她放下碗筷，鼓着腮帮子，生起了闷气。

李俊云见状，哈哈一笑，夹了一块烧鱼放到她碗里，柔声道：“快吃吧，看把你委屈的。”

酒席散后，许萱清和李俊云先送醉得不省人事的陆昌回了家，然后才一同返回马家。一进屋，李俊云便将她按在床边，不让她乱动。

许萱清正疑惑不解，就见他关上房门，然后转过身，神色严肃地看着她。

“俊云兄！你要做什么？”许萱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李俊云语气不容置疑。

“不用了……”许萱清下意识地拒绝。

“不行！”李俊云的态度很坚决。

李俊云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衣襟，想要拉开。许萱清死死地按住衣领，心跳加速，砰砰直跳。

“真的没事，伤都好了！”她急忙解释道。

李俊云绷着脸，根本不相信她的话：“你在撒谎。铁大叔告诉我，你身上到处都是伤，衣服上全是血。你皮肤娇嫩，平时磕一下都要半个月才能消散，这才几天，见血的伤怎么可能痊愈？你别想骗我，脱了衣服给我看看。”

“不行！”许萱清再次拒绝，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情急之下，许萱清只好向旁边一滚，想要躲开他。不料却压到了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萱清！”李俊云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

只见她肩后的衣料都渗出了血迹，伤口显然裂开了。

“药在哪里？”李俊云焦急地问道。

“在包袱里……我自己擦。”许萱清的声音有些虚弱。

李俊云皱着眉头说道：“伤在背后，你又看不到。把衣服掀开，我帮你上药。”

许萱清犹豫了片刻，知道再扭捏下去，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于是，她只好将左边的衣襟轻轻往下拉了拉，露出一侧雪白的肩头，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压着衣襟，不让里面的裹胸布露出来。

李俊云看到她柔弱白皙的肩头，精致小巧的锁骨，顿时愣住了，所有的言语都哽在了喉咙里，久久没有动作。

过了许久，许萱清才感觉到脖子上的碎发被轻轻撩起，冰凉的金疮药落在伤口上，被他十分细致地涂抹开来。

许萱清感觉到他的动作轻柔至极，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竟一点都没有觉得疼。

“还有哪里受伤了？”李俊云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许萱清轻声说道：“其他伤口都在手和腿上，我自己可以上药。”

李俊云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将药瓶递还给她，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许萱清没有注意到他通红的耳尖，只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按照惯例，放榜之后，皇宫中会设下琼林宴，款待新科进士。永乐帝高居主位之上，他的几个儿子和孙儿分列两侧。小儿子顺王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父皇，琼林宴之后，这一科的考试就算结束了吗？是不是还有翰林院的入馆考？还要很长时间吗？”

永乐帝斜眼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怎么？时间越长，佟先生越忙，你就有更多的时间玩乐了？”

顺王连忙摆手摇头，极力否认：“没有没有没有……儿臣绝无此意。”

他生得白皙俊秀，身形瘦长，脸上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圆润，一双眼睛黑亮有神，一看就是个被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永乐帝抬手在他头顶上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就算没有佟先生，还有别的先生给你上课。明日朕就调个翰林去书房，专门辅导你功课。”

顺王闻言，顿时如丧考妣，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他一摸书本就要头疼，好不容易趁着佟先生忙于科举，偷得了几日清闲，没想到好日子竟然如此短暂。这会儿，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看起来委屈极了。

他嘟着嘴，百无聊赖地戳着面前的红豆糕。一旁的海公公见状，凑到永乐帝身边，轻声说道：“皇上，所有进士都在殿外等候，是否宣他们进来？”

永乐帝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宣吧。”

宫人的传唤声一声接一声地传开，不多时，以许萱清为首的一群进士，在宫人的引领下，穿过回廊，走到露台之下，齐齐跪倒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礼。

“免礼平身。”永乐帝的声音威严而洪亮。

不知是谁轻咦了一声，许萱清抬起头，正好与顺王的目光相遇，顿时愣住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那个被拐的小公子吗！

许萱清心中震惊不已，她猜到他的身份不一般，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皇室中人。

或许是看出了她表情中的惊讶和愕然，顺王得意洋洋地咧嘴一笑，扯着永乐帝的龙袍，撒娇道：“父皇，这就是这一科的状元吗？看起来比儿臣还要小呢！”

永乐帝哈哈大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可不是比你小，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球吗？”

顺王却毫不生气，反而抬着下巴，理直气壮地说道：“自然不是了，除了父皇，还有谁能生出像儿臣这样的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