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浴火

她勉力说完一切，换上干净的衣物，再三确认安排妥当后，才终于支撑不住，意识沉入一片黑暗。

望着铁牛娘子那双红肿不堪的眼睛，许萱清心中满是歉疚，却也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她强忍着浑身的剧痛，端起碗，颤抖着手将饭菜一点点送入口中，直至碗底空空如也。随后，她又毫不犹豫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铁牛娘子见她如此，稍稍放下心来，可看着许萱清那虚弱的模样，心头仍旧一阵阵抽痛。

多么聪慧漂亮的孩子啊！她的大儿子像许萱清这么大的时候，还只会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可许萱清却已经能独自安排所有事务，独当一面了。

“许公子，金疮药在这儿，婶子帮你涂药吧？”

许萱清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多谢婶子好意，我自己来便好。”

待铁牛娘子下楼后，许萱清这才缓缓地，一点点解开了中衣。

身上的伤痛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双手因为长时间在河中摸索河石，十指都有些不自然地弯曲着。双腿上布满了各种淤青和血痕，腹部也有一大片擦伤和撞伤，后背更是被湍急的河水冲撞在河石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强忍着剧痛，艰难地给自己上完药，又捂着滚烫的额头，无力地躺了下去。

她必须尽快养好身体，才有力气让那些害她之人付出代价！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足足两天两夜。期间，铁牛娘子喂了她四次药，可到了第二日夜里，她却突然发起高烧，烧得人事不省，任凭铁牛娘子如何呼唤都无法醒来。

“这可怎么办啊？我们该怎么办啊？”

铁牛娘子绝望地哭喊起来：“要不，我们去请个大夫吧？”

铁牛紧咬牙关，神情犹豫：“许公子说过，不能请大夫……”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烧下去吗？等着咱们一家都被当成奴婢卖掉吗？”铁牛娘子捂着脸，呜呜地哭泣，“我不要……我不要啊！”

“要不然，咱们去告官吧？去告郑家……”

“不行！”铁牛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这样咱们一家都会没命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死了啊！”

“我出去，我出去想办法……”

铁牛浑身颤抖着，一咬牙，猛地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外面暴雨倾盆，天地间仿佛拉起了一道道银色的水幕。零星几个行人举着伞，脚步匆匆地在雨中穿梭。江边，一棵巨大的槐树枝繁叶茂，宛如一把撑开的巨伞，树下站着一老一少两人，身后一杆写着“妙手回春”的幡子斜斜地靠在树干上，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

铁牛心一横，冲上前去，对着那老者大声喊道：“老人家！快进屋里躲躲雨吧！”

老大夫没有拒绝，由身边的童子搀扶着，走进了铁牛家中，诚恳地向铁牛道谢。

铁牛心不在焉，也没心思客套：“大夫，我有个侄儿，前些天贪玩不小心掉进了湖里，一直高烧不退，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您能不能帮忙开个方子……”

老大夫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仔细询问过病症后，便从药箱里取出一味药丸，分文不取。按照老大夫的医嘱，铁牛娘子小心翼翼地给许萱清服下了药丸。或许是药对症，到了晚上，许萱清的高烧便渐渐退了下来。第二天早上，她竟然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许萱清感到口干舌燥，醒来后，声音嘶哑地问道：“今天几号了？”

铁牛娘子连忙端来一杯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公子放心，距离殿试还有两天呢。你刚退烧，还是快躺下好好歇息吧。”

“公子你整整烧了三天两夜，可吓死我们了！幸好遇到了一个神医，一副药就退烧了。”

许萱清心中一惊：“是大夫亲自来看过了吗？”

“公子放心，大夫没有看过你，只是问了你的症状，留下了药丸而已。”

许萱清接过药瓶，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可大病初愈，她什么也闻不出来，只好作罢。她向铁牛娘子要来了笔墨，开始写起东西。

李俊云已经等了整整三天，眼看后日便是殿试了，却仍然没有收到许萱清的任何消息。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起身便往端王府赶去。

“我们王爷不见你，快走吧！”

冰冷的朱红色大门，第三次无情地将他拒之门外。李俊云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许萱清曾说过的那句话——“既然官府不给我公道，那我就自己来讨！”

她说这句话时，神情是那么坚定，又是那么冰冷。而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她那种因无计可施而不得不破釜沉舟的心情。

他捧在手心，珍之爱之的宝贝，在那些权贵眼中，不过是只蝼蚁，命贱如草芥。所谓的父母官，所谓的爱民如子，全都是一派胡言！

李俊云定了定神，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回到了陆记商铺。

门口，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正站在那里。李俊云心事重重，并没有留意到，与他擦肩而过。

“请问，可是长安府的李俊云李举人？您要的半刀次青纸，我给您捎来了。”

李俊云一怔，连忙转过身，看向来人，点了点头：“正是我要的，快让我验验货。”

铁牛连忙跟随着他走进店铺，一进内间，李俊云便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铁牛。

铁牛放下宣纸，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笺，递了过去。

纸笺上只有短短两句话，左下角还画着一只正慵懒地趴着睡觉的黄梨。

李俊云紧绷了数日的脸庞，终于绽放出笑容，他激动地一把抓住铁牛的手。

“他……可还好吗？”

铁牛连忙用手挡着嘴，压低声音说道：“掉进河里了，发烧烧了两天，昨儿烧退了，精神倒是好多了。”

李俊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些碎银，递给铁牛。

“多谢大叔跑这一趟，麻烦您替我好好照顾他，这只是一点小小心意，您收下吧。”

“应该的，应该的。”

陆昌从楼上走了下来，发现李俊云那张死了好几天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眼睛里也闪着光芒：“昌弟，想不想去下注啊？”

“平安，勿念。”

秦磊手里拿着一张纸，轻声念道。

“人现在在鱼尾巷，救人的是这次参与赌局的客人。病了两三天，我们安排的人已经把药送过去了，现在烧已经退了，正在休养。下游的假尸体也已经安排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