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赌命豪赌

送来的，依旧是一枝山桃花。娇嫩的花瓣上，晶莹的露珠欲落还留，惹人怜爱。可这并非他想要的，他要的是黄梨，那象征着希望的果实。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那桃花的花蕊里，依旧空空如也，不见“平安”二字。

李俊云的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冲出房间，去找寻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问个究竟。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桌沿，指关节泛白，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日，她临别时的叮嘱，如同晨钟暮鼓般在耳边回响。她似乎已经洞察了一切，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了进去。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选择相信她呢？

那么，就再等等吧。

再等等那承载着希望的黄梨。

夜幕低垂，四更的梆子声敲响，宣告着深夜的来临。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片深沉的寂静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梆子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铁牛手提一盏昏黄的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是个地道的泥瓦匠，白天在工地上挥汗如雨，辛勤地为别人砌砖盖瓦；晚上，他又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到窑场去烧砖。这样，他不仅能赚取两份微薄的工钱，而且烧出来的砖也不用担心销路问题。

在这个时候赶回家，他还能挤出两个时辰的睡眠时间。

经过漫长而疲惫的跋涉，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当他推开那扇简陋的木门时，脚下突然踢到了一团冰冷潮湿的东西。铁牛吓得魂飞魄散，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水鬼。他下意识地抓起放在门边的铁锹，准备奋力一击。

“你……你叫铁牛。”一个微弱而颤抖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在平安赌坊……下了状元注……如果……赌输了……你的房子……就要抵押……家人……全都要卖身为奴……”

那个“水鬼”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庞，他气若游丝，声音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

“我……我是今科会元……许萱清。”

“赌坊……要害我……你救我一命……我……我必考取状元……让你……把钱都赢回来！”

清晨的阳光洒向大地，早市也渐渐热闹起来。济仁堂的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打开了药堂的门扇。还没等他完全清醒，就看到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大夫！俺娃昨晚着了风寒，发高热了！劳烦你给抓点药！”铁牛焦急地说道，同时递上一张皱巴巴的药方子。

伙计接过药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便转过身去抓药。

他在这行已经干了几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张药方上的字迹潦草，一看就知道是那些游方郎中写的。

这些穷苦百姓为了省几个小钱，宁愿去找那些不入流的医生看病，也不肯到正规的医馆来。等病情耽误了，才拿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方来药堂抓药。这种事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反正左右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就算这药方吃死了人，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伙计很快就抓好了几副药，铁牛又吞吞吐吐地说道：“再……再拿瓶好一点的金疮药。唉，前两天不小心摔了一跤，腰疼得厉害，晚上觉都睡不好……”

“一共是五两二钱。”伙计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铁牛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掏出银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药，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去。

铁牛的妻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她一边洗，一边默默地流着眼泪，眼睛早已哭得红肿不堪。

铁牛连忙拉着她走进屋里，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向小阁楼的方向望了一眼，问道：“怎么样了？”

铁牛的妻子再也忍不住了，她泣不成声地说道：“还在烧，越来越烫了……你瞧瞧……”

她从盆子里拿起一件满是补丁的衣服，展开给丈夫看。只见衣料上沾满了细小的砂粒，磨破了好几处大口子，最大的一个口子从肩膀一直斜撕到后腰，上面还残留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铁牛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的眼里也泛起了泪花：“真是造孽啊！”

铁牛的妻子哭着说道：“你说，他能行吗？如果他熬不过去，咱们不仅房子要卖掉，全家都得卖身当奴婢，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三儿他……才只有六岁啊！”

铁牛的心里也充满了苦涩。他上有老，下有小，夫妻俩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也只能勉强糊口。好不容易攒下了一点积蓄，可老母亲的一场大病，却把家底都掏空了。

因为许萱清的名声实在太响亮了，大家都觉得他中状元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夫妻俩也是经过反复商量，咬紧牙关，才决定赌上这一把。

谁能想到，赌坊竟然会在背后玩弄这些阴险的手段。

“你赶紧去熬药，把多出来的两味药挑出来，就按照许公子说的法子熬。我去把鸡杀了，你熬点鸡汤给许公子喝。”铁牛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努力安慰着妻子。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是进退两难，唯一的希望，就是许萱清能够尽快好起来，顺利考中状元。

虽然铁牛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个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距离殿试只剩下几天的时间了，许萱清现在连床都下不来，额头烫得都能把锅子烧热。

铁牛的妻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含着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记住公子说的，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赌坊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提。家里多了个人，也别让咱娘和孩子们知道。”铁牛再次叮嘱道。

“我晓得。”铁牛的妻子哽咽着回答道。

许萱清只觉得昏昏沉沉，他的身体一半像是被烈火炙烤着，一半又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混乱的梦境和记忆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大脑。他的耳边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争吵，一个声音劝他赶快醒来，另一个声音却诱惑他继续沉睡下去。这两个声音互相推搡，互相拉扯，让他的头脑几乎快要爆炸。

“许公子，许公子……醒醒，快醒醒……”一个焦急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呼唤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声音几乎都带上了哭腔，许萱清才微微皱了皱眉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铁牛的妻子看到许萱清醒了过来，顿时喜出望外：“公子，你可醒了！快，快把药喝了吧！”

许萱清的意识还很模糊，他感到浑身无力，艰难地被铁牛的妻子扶了起来。当他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后，他看到面前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上面放着一些简单的吃食和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看着眼前这漆黑的汤药，许萱清才猛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早就知道，郑家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浣花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遇害方式，虽然十分凶险，但至少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天意手中，而不是任由郑家摆布。

如果真的让郑家真刀真枪地砍上来，难道自己还能像话本里的江湖大侠一样，在刀剑之下永远都能留着一口气吗？

那简直就是在做梦！

“多谢……婶子。”许萱清的声音十分虚弱。

桌上的饭食是一碗熬得浓稠的粥，一碟清炒的青菜，两个水煮蛋，还有一小罐鸡汤。这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已经是极其奢侈的一顿饭了。

半夜时分，他突然造访，铁牛夫妇不顾危险，将他救了下来。那时他浑身湿透，发着高烧，身上还带着许多伤痕。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喝下一碗姜汤后，就哆哆嗦嗦地将郑家的所作所为全部说了出来，铁牛夫妇听后，差点哭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