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美人陨落

明明还不到晌午时分，天空却已是阴云密布，方才停歇的雨丝，又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落下来。

破败的小庙里阴冷潮湿，许萱清拢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走到庙门口，向外张望。

小庙不远处，便是波涛汹涌的浣花江。连日的风雨，让江水变得异常狂暴，倾盆大雨砸入江面，激起无数巨大的黑色浪花，如同沸腾的黑色浓汤。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黑水在发出恐怖的嘶吼。黑色的浪涛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黑暗中的一切。

许萱清猛然转身，抓起供奉在神像前的干硬果子和冷硬油饼，狼吞虎咽地咀嚼起来。

空旷寂静的小庙里，她如同小兽一般窸窸窣窣的啃食声，很快便被喧嚣的风雨声所淹没。神龛上那尊泥塑神像，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令人不安的幽光。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风雨声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滴声。隐约间，她似乎还听到了人声。

许萱清用手遮挡着头顶，小心翼翼地走出小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一支商队正在卸货，油布下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数十匹骏马被雨水淋得毛发油亮。

就在她稍一愣神的瞬间，只听一声充满戾气的马嘶，商队中突然有两匹马挣脱缰绳，发疯似的朝她冲了过来。眼看着马蹄就要落在她的身上，许萱清连忙闪身躲避。

然而，命运似乎并没有眷顾她。捆扎货物的绳索，恰在此时断裂，一个沉重的货箱从车上颠簸着滑落，狠狠地砸向许萱清的后背。

她单薄的身躯，如同纸片般被撞飞，径直落入了湍急的浣花江中，激起一朵微不足道的小小水花。

“马怎么了？货物没事吧？”有人在惊呼。

“丢了一箱，应该没事……”有人在回应。

江水中的许萱清，拼命地挣扎着，一个巨浪涌来，瞬间将她吞没，江面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漩涡。

……

何管事轻轻敲响了郑业承的书房门，弯着腰走了进去，毕恭毕敬地说道：“七爷，事情办妥了。”

郑业承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依旧在翻看着手中的账本，头也不抬地问道：“人在哪里？”

“浣花江里。江水湍急，必死无疑。”

“死要见尸。”郑业承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七爷放心，等雨停了，小的立刻派人去打捞。至于那个假冒的，再让他多蹦跶几天，小的绝不会让所有认识许萱清的人见到他，保证不会出任何纰漏……”

“七爷！七爷！不好了，七爷！”

一名浑身湿透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说道：“汝、汝州铁矿出事了！”

郑业承猛地将手中的账本摔在桌上，双眼如同利箭一般射向那名男子：“你说什么？！”

“陈师傅那座窑炉，混进了硝石，炸、炸了。陈师傅死了，那个精铁方子，也没有留下……”

郑业承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一头愤怒的野兽。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镇纸，狠狠地砸了过去。

“废物！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他拍案而起，狠狠地踹了那名头破血流的男子几脚，然后大步朝门外走去。

铁矿的事情非同小可，他必须亲自去一趟。

然而，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二门外再次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喊：

“七爷，大事不好了！车队在幽州遭遇山贼，绸缎倒是保住了，可那件要送给圣上的寿礼，被抢了！”

“七爷，扬州的货船走水了！幸亏救火及时，货物烧毁不多，但是烧坏了十条货船！”

郑业承缓缓地闭上眼睛，剧烈起伏的胸膛，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刚刚他只是一时急怒攻心，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眼前，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这些事情，无非是有人想趁着赌坊这边生意繁忙，故意给他添堵罢了。

他郑业承，还不把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

“汝州的事情，我亲自去一趟。另外两处，叫赵勇和四少爷去安排！何魏，你看好赌坊的事情，如果出了一点差池……”

他语气森寒，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让你狗头不保！”

何魏吓得浑身颤抖，连忙应声称是。

……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一直到晚上，仍然断断续续地下着。

李俊云手握书卷，却不时地看向窗外的夜幕，手中的书页，半天都没有翻动一下。

他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就连粗枝大叶的陆昌都察觉到了。陆昌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你别担心啦，雨这么大，送信的人耽搁了，也是有可能的。”

自从搬过来之后，许萱清每隔两天，就会让人送个纸条过来报平安。今天正是送信的日子，却比以往晚了整整两个时辰。

李俊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刚要说些什么，陆家的掌柜就在门口敲响了房门。

“少爷，许公子的信来了！送信的小童说，怕弄湿了纸，所以才晚了。”

陆昌笑嘻嘻地指了指门口，说道：“你看吧！”

说着，他便伸手接过了掌柜递过来的信，笑嘻嘻地扬着纸笺说道：“今天也是平安无事啊！”

李俊云接过信，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迹，的确是许萱清的笔迹。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说道：“嗯，是平安。”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她出事了……

“俊云兄，之后的日子，不论外面有什么传言，你都不要相信。如果我身在外地，有事情要告诉你，我会派人口头传信，每三个字，取信中的一个字。最后面，我会加上‘劳君往墨香斋替我捎半刀次青纸’，一个字都不能差。

“如果我用书面传信，晴天，我会在纸笺的左下角画一枝山桃花；雨天，我会在左下角画一只黄梨。

“如果这两样都没有，一定是有人冒名顶替，你千万不要轻信，也切勿轻举妄动，等我安全了，一定会设法传递消息给你。

“倘若在殿试前一日，还没有我的消息，你便悄悄地前往端王府，或是寿王府，以我的名义，求见王爷。”

黄梨是长安府学里一只靠着学生们投喂为生的流浪猫，许萱清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纸上随手涂鸦这只懒洋洋的猫儿，画得憨态可掬，那股子随性而熟练的神韵，李俊云早就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