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科举弊

礼部贡院外，结束了漫长九日科举的考生们，陆续走出考场。九天的时间，仿佛让他们脱胎换骨，精气神被榨干殆尽，个个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疲惫之色溢于言表。

“考得如何啊？”有人迫不及待地询问。

“别提了！”另一人抱怨道，“隔壁的考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臭气熏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俊云也感到头昏脑涨，仿佛随时都会昏倒。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在贡院门口耐心等候。过了许久，才远远地望见了许萱清的身影。

许萱清的状态看起来比他还糟糕，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单薄的身躯仿佛风中飘零的落叶，脚步虚浮，像是连手中的考篮都无法提起。一个脚步匆匆的考生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李俊云见状，连忙跑上前扶住了她：“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萱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妨，只是连日用脑过度，又久坐了一天，双腿有些麻木。”说着，她抬起脚踝，轻轻转动了几下。

“对了，我之前与先生约好了，考完试要去拜访他一下。俊云兄先回去吧。”

李俊云眉头微皱：“你的脸色很差，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不如改日再去吧。”

许萱清摇了摇头：“还是不了，我打算在先生那里借宿一晚，今晚不用为我留门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俊云也只好作罢，独自返回。

目送着李俊云远去的背影，许萱清这才转身走向另一条僻静的小路。她七拐八绕，沿着高高的山墙，走进了一家客栈。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锞子，定了间客房。店小二领着她来到房间后，她立刻写下了一张药方，递给店小二。

“小二哥，麻烦你帮我抓些药，熬好后叫我一声。”

她塞给店小二一小块碎银，店小二连忙接过，麻利地去抓药了。许萱清再也支撑不住，虚弱地躺倒在床上。

九天的会试，她终于咬牙坚持了下来。但长期的劳累和寒冷，还是让她病倒了。她不敢回到农舍，生怕自己一睡不醒，被李俊云发现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

她从小体弱多病，曾经有位大夫为她诊脉时，无意中道破了她的女儿身。从那以后，她便不再去看大夫，而是自己学会了把脉，学会了开一些简单的药方。她必须在客栈里熬过这场病，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思绪渐渐变得模糊，不知不觉中，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二十年前，大燕朝曾发生过一起震惊全国的科举舞弊案，从考生到考官，上上下下牵涉了二百余人，朝野震动。

从那以后，每逢春闱，所有考生离场后，贡院便会立刻封闭起来，由重兵日夜把守。考官和考场官员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贡院半步，也不能对外传递任何信息。任何人员出入都要经过两道严格的搜身检查，以杜绝任何私通舞弊的可能性。

谢含妤所率领的士兵负责此次贡院的看守任务。他必须坚守到放榜之日，才能返回家中，夜里也只能宿在贡院外的官舍里。陆副指挥使提着一小壶酒，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喝一杯不？这可是上好的桑落醪，不上头，不会耽误你的差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打开两只茶碗，倒满了酒，将其中一杯推到了谢含妤面前。

谢含妤的额角还渗着细密的汗珠，身旁放着一把佩剑，想必是刚刚练完剑才休息下来。他将手中的兵书扔到一旁，单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最近心情不太好啊？我可是听说了不少关于你家的热闹事。”

陆副指挥使笑眯眯地说道，谢含妤却懒得搭理他，语气淡淡地说道：“陆钦锋，你是太闲了吗？”

陆钦锋哈哈一笑，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将双手交叠在脑后，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左腿搭在右腿上，不停地晃动着。

“你那个二妹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依我看，她应该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哪有白养了十多年还要继续养下去的道理？”

谢雪绒并非谢家亲生骨肉的事情，谢含妤从未对陆钦锋提起过。但陆钦锋见多了世间丑事怪事，自然不会相信双胞胎的说辞，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真相。

换作从前，陆钦锋绝不会在谢含妤面前说谢雪绒的坏话。因为他知道，这位好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冷淡，实际上却和他那国公爹一样，最是护短。他虽然不怕谢含妤，但也没有自讨苦吃的癖好。

陆钦锋只见过谢雪绒一次，并不熟悉，但却经常听到关于她的传闻。这么多年来，他摸着良心说一句实在话，谢雪绒可半点都不像文国公的女儿，成天就知道粉饰自己才女的名声。

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就算再不喜欢诗书，也绝非不通文墨。谢雪绒之流所流传出来的那些诗词，简直矫揉造作到令人作呕。

“祖父喜欢她。”谢含妤言简意赅地说道。

谢雪绒毕竟当了他十多年的妹妹，他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正是因为知道两个互换人生的真假女儿养在一起终究会出事，他当初才会与父亲的看法一致，认为将谢雪绒送回本家为好。无奈谢老国公最疼爱的孙辈便是她，坚决不肯答应。

“那么，始作俑者呢？”陆钦锋问道。

“杖打一百，发卖。”谢含妤冷冷地说道。

这件事，文国公甚至都没有询问过自己的父亲，便直接拍板决定了。后来，他也让人将此事告知了谢雪绒，也算是一种敲打。他文国公府的女儿，无论是谁冒犯了，都必须付出代价。能够保住谢雪绒嫡女的身份，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陆钦锋一笑：“她就没闹吗？”

谢含妤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没有作答。只要自己过得好，谢雪绒哪里还会顾得上那些有实无名的血亲呢？

陆钦锋不禁有些可怜他。明明是谢氏未来的家主，却并不受重用。家中母亲懦弱，弟妹之间关系疏远，继祖母和叔父们更是虎视眈眈。偌大一个公府，竟然只能依靠他和国公爷父子二人苦苦支撑，内要防范同室操戈，外要防止大厦倾倒，实在是太过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