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簪影乱

“起身吧。”

一道低沉的嗓音，如清泉石上流般，打破了院中的僵持。

“长兄怎会到此？今日归府倒是早得很。”

端阳郡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上前，微微抬起她那精致的下巴，算是对着秦磊行了个礼。

寿王世子素日里深居简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众人只知他身形颀长。今日端阳郡主走近，众人才发觉，这位世子殿下竟如此魁梧高大，气势逼人。

秦磊面对这位庶妹，神色间并无半分松动，只是目光环视四周，冷冷问道：“不是说今日要宴请各府小姐？你就是这般待客的？”

他侧过脸说话时，下颌线条清晰而锋利，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仿佛是极度渴望的人正在贪婪地饮着甘泉，带着一种禁欲般的优雅。

端阳郡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喉结和英挺的下颌上，待他转过头来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长兄误会了，我们……只是跟谢三姑娘开个玩笑罢了。”

“是啊，是啊，”曹薇也鼓起勇气附和道，“谢家表妹刚回府不久，和大家都不熟悉，郡主……我们只是想快点和她打成一片，绝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

许秀春依旧沉浸在震惊和羞愤之中，痴痴地望着秦磊，根本没有听到曹薇这颠倒黑白的狡辩之词。

秦磊根本没有理会曹薇的辩解，只是语气淡淡地对端阳郡主道：“欺辱朝廷命妇之女，这就是你一个郡主该做的事？”

端阳郡主闻言，顿时低下了头，不发一言，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真实想法。

“谢家其他小姐呢？就任由自己的姐妹被人如此欺负？”

谢雪樱、谢雪绒和谢琼雯三姐妹顿时脸色一白，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更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们又能说什么呢？说是郡主要欺负谢秀春，她们无力阻止吗？只怕世子前脚刚走，郡主后脚就能把她们给生吞活剥了。除了委曲求全地认下这个错，她们还能怎么办？

“世子教训得是。”谢雪樱低垂着头，语气依旧轻柔温顺，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意，“是雪樱一时失了分寸，没有顾及到三妹妹的感受，是雪樱的失职。”

谢雪绒也连忙开口道：“世子殿下恕罪，实在是三妹妹头上戴着陈六姑娘的首饰，我们一时情急，只顾着追问缘由，才会……”

“你也知道她初来乍到，对所有人都不熟悉，倒有本事偷窃别人的东西，还如此明目张胆地戴在头上？”

秦磊的语气听起来并不重，却清正明朗，不偏不倚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让那些暗藏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谢雪绒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低声辩解道：“我们……也只是在询问罢了……”

秦磊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不管你们在外面如何行事，在寿王府之中，绝不允许有任何藏污纳垢之事发生。我给你们两条路选择，要么，物归原主，此事就此作罢，但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定是你们之中有人心怀鬼胎，搬弄是非；”

“要么，我便借几个人手，帮你们好好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有人偷盗，还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一旦查明真相，立刻送官法办，绝不姑息。”

陈锦屏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慌乱地看向曹薇，却发现曹薇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如何？你们是想大事化小，还是想真相大白？”

“郡主……”陈锦屏的声音细若蚊蝇，“此事……算了吧，横竖东西已经找回来了……都怪臣女不好，臣女不该把事情闹大，让世子和郡主烦心……”

陈锦屏说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正好对上世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顿时心虚得浑身颤抖，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端阳郡主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来人，带谢三小姐下去梳洗更衣。”

世子殿下还在这里，于是有几个人抢着上前，当着秦磊的面殷勤地向许秀春道歉。秦磊却懒得再费心，见好就收，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天下来，许秀春可谓是受尽了委屈，吃尽了苦头。可是，她却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愤恨和难过，在回府的马车上，她双手捧着脸，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刚刚被寿王世子英雄救美的场景，时不时地露出痴痴的笑容。

原来，他就是寿王世子啊！是当今皇帝的嫡长子，也就是皇孙，将来极有可能成为皇子！

长得如此俊美，又有钱有权，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好的男子吗？

许秀春这边想得脸颊绯红，心跳加速，而金枝的心里却忐忑不安，她拼命地给玉枝使了好几个眼色，然后才堆起谄媚的笑容，对着许秀春道：“姑娘，今日在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告诉国公爷和夫人知道啊！”

许秀春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听到金枝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能说？”

“您想想啊，国公爷本来就不答应让您出门，您是偷偷跑出来的，国公爷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要是再让他知道您在宴会上遇到了这些事，岂不是会更加生气？到时候，他肯定会觉得是您自己惹出的麻烦，说您活该，说不定还要罚您呢！”

“还有啊，夫人最近已经有些偏向二姑娘了，您难道不怕她知道这件事后，觉得二姑娘更得她的欢心，更不喜欢您了吗？陈小姐簪子的事，我们都相信不是您做的，可是那簪子偏偏就是在您身上被搜出来的，夫人和国公爷肯定不会相信您啊！”

“姑娘之前又是被禁足，又是挨板子的，奴婢们看在眼里，实在是心疼啊！奴婢们实在不忍心再让您受罚了呀！”

许秀春本就没什么主见，脑子也转不过弯儿来，再加上这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晕头转向了。此时，她又被金枝这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地就被说服了，答应了她们的要求。

于是，这四个姑娘回到府里后，竟然十分有默契地，对赏花会上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

曹氏虽然派人悄悄打听了消息，得知自己的计谋虽然得逞了，却被寿王世子出面压了下去，也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少爷呢？”曹氏突然想起，“现在已经过了未时，贡院早就开门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婢女春兰连忙回道：“夫人莫急，来福已经赶着马车去接少爷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厨房里还煨着人参鸽子汤呢，保证少爷一回来就能喝上一口热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