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箭靶

对付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三姑娘，就得用最直白的话语。许秀春这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满头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而嘈杂的声响。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此起彼伏。

端阳郡主却丝毫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许秀春只能战战兢兢地趴伏在地，浑身因为紧张和羞愤而止不住地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跪了一刻钟，许秀春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她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倒在地上。她惊呼一声，慌忙用手撑地，却不料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被坚硬的地面狠狠一磕，瞬间碎裂成无数片。

“哎呦，这不是谢三小姐吗，怎么还跪着呢？难道府里没给你请教习嬷嬷吗，怎么连个跪姿都学不好呀？”

“依我看，也怪你穿得太花哨了，瞧瞧这一身五颜六色的，往花园里一站，谁能注意到你呀，咯咯咯……”

“就是，戴这么多金钗玉环，难怪跪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住了，下回记得穿得素净些，轻装简从嘛！”

碎裂的翡翠扎破了许秀春的手，剧烈的疼痛让她龇牙咧嘴，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略显粗糙的手臂流淌下来，像一条蜿蜒的红色小溪。

原本发黄的手臂，好不容易被养得细嫩了一些，现在却又要添一道难看的疤痕，她心里又是酸楚又是苦涩，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随时可能夺眶而出。

她缓缓抬起头，又怯懦又愤怒地瞪视着那些嘲笑她的人。

谢雪樱见状，立刻出声斥责道：“三妹妹，休得无礼！大家只是开了几句玩笑罢了，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接着，她转过身，向众人略带歉意地说道：“舍妹不懂事，雪樱代她向各位赔礼了。”

她微微一福身，举止端庄优雅，神色平和而大气，立刻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这般礼数，这般气度，才是真正大家闺秀的风范！

果然，外面的人都说，谢尚书这一房才是最像老文国公的，不然也不会有谢雪樱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儿，还有谢瑾瑜那样惊才绝艳的儿郎。

“谢大姑娘真是太客气了，是我们不对，一时顽皮，还该请谢大姑娘见谅才是！”凉亭外，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姐笑盈盈地说道。

另一位小姐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看谢三姑娘初来乍到，就多说了两句玩笑话，没想到惹了她的眼泪，真是罪过罪过！”

她们纷纷向谢雪樱道歉，又向谢雪绒道歉，唯独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向许秀春道歉。

许秀春气得肺都要炸了，什么玩笑话，合着骂人的人没错，她计较一下反倒成了她的不对了？怎么好事全让她们占了，坏事就都推到她头上了呢！

许秀春怒火中烧，就要冲上前去理论，却被一旁的玉枝死死地拉住，苦苦哀求道：“姑娘，这里可是寿王府啊！那位是郡主，是王爷最疼爱的女儿，您千万不能在这里惹事啊！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您的亲事可怎么办呀？”

一提到亲事，许秀春总算冷静下来，她不情不愿地被玉枝拉着，走到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寿王府用来招待客人的茶点都十分精致，糕点做得小巧玲珑，呈樱花形状，颜色淡淡的，五彩缤纷，分装在几个精美的盘子里，每盘只有六个。另有高柄的小银盘盛着水灵透亮的红樱桃，每一颗都饱满圆润，十分诱人。

许秀春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樱桃，她飞快地拿起一颗，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然后吐出果核，紧接着又接连吃了好几块糕点。

玉枝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她压低声音，焦急地劝道：“姑娘，不能再吃了，这样会失礼的。”

在这些贵族宴会上，食物的主要作用是摆个样子，撑个场面，像这种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俗物，通常放凉了都不会有人动筷子。

许秀春哪里懂这些规矩，她家里穷，从小就过着苦日子，她娘带着他们几个孩子，一年只能指望着两亩薄田的收成勉强度日，每年除了要缴纳沉重的赋税，还要被大宅子里的人克扣米粮。

她的肚子里常年都是些没滋没味的米面，身上的衣服更是一年也做不了两身。

苦日子过得太久了，现在好东西摆在眼前，叫她怎么能忍住不馋呢？

突然，她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嗤笑声，许秀春转过头，看到两个打扮得娇滴滴的姑娘正在窃窃私语，见她看过来，便立刻收回目光，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村里的时候被人看不起，现在她有爹了，有钱了，有地位了，还是被人看不起。

许秀春委屈地撇了撇嘴，悄悄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端阳郡主身边围坐着几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情，逗得她时不时地发出清脆的笑声。

“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不如我们来玩投壶吧？”端阳郡主美目流转，语气骄矜而又慵懒，“输了的人，就在头上顶个果子，给本郡主当箭靶！”

“好啊！”

姑娘们嘻嘻哈哈，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许秀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几名侍女捧来了羽箭和一只细长颈的双耳铜壶，铜壶被放置在席间的空地上，距离丈远的地方划了一条线。

端阳郡主在众人的簇拥下，款款地走出凉亭，她拂了拂宽大的袖子，轻笑着说道：“冬天窝在屋子里太久了，也该松松筋骨了，就让本郡主先来吧。”

她随手挑了一支羽箭，横在脸侧，仔细地瞄了瞄，然后便提肘掷了出去，只见那支羽箭斜斜地落入瓶口，箭杆慢悠悠地转了半圈，最终稳稳地停住了。

“依竿！郡主真是太厉害了！”曹四姑娘曹芸兴奋地拍手叫好。

“果然玩投壶，没有人能比得过郡主！”

端阳郡主懒洋洋地说道：“好了，该轮到你们了。”说着，她又挑了一支羽箭，递给了谢雪樱。

谢雪樱擅长诗书，对于投壶这类玩乐并不精通，她这一箭投得十分勉强，险之又险地投进了壶中。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半开玩笑地抱怨道：“郡主尽挑我的短处取乐！”

端阳郡主笑了笑，便示意其他人接着投。有个身手不错的姑娘投了个双耳，谢雪绒投了个不好不坏的有初，谢琼雯却是失手了，箭矢与壶口擦边而过，最终落在了地上。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冲着大家眨了眨眼睛。她年纪小，又长得可爱，很讨人喜欢，引得姑娘们纷纷出言打趣，就连端阳郡主都笑着安慰了她几句。

“喂，该你了！”

所有人都投完了，只剩下许秀春一个人，被大家齐刷刷地盯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