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雀占鸠巢

难道那个性情乖张、容貌平庸，与自己记忆中天真烂漫的妹妹判若两人的女子，真的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吗？谢含妤的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同样的父母，同样的血脉，仅仅因为幼年分离，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中成长，就造就了如此天壤之别的两个人？难道血浓于水的亲情，终究抵不过命运的捉弄吗？

他清晰地记得妹妹刚出生时的模样，宛如昨日。

那时，父亲正率军驻守边关，母亲因临盆在即，被安置在京郊的别院之中，他偷偷溜进产房，想要一睹妹妹的容颜。

刚出生的女婴，肌肤胜雪，粉雕玉琢。她似乎天生就认得他这个哥哥，一见到他，便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小嘴巴嗒巴嗒地吮吸着手指，还调皮地蹬着小脚丫，想要触碰他的脸颊。

那一刻，谢含妤的心都融化了，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妹妹娇嫩的小手和肉嘟嘟的小脚，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然而，短暂的温情过后，他便被护送回京。刚一抵达，就听闻别院遭遇了匪徒袭击，疑似西戎人的奸细潜入其中，贴身照料母亲和妹妹的婢女、奶娘全部惨遭杀害。

所幸，几经周折，最终擒获了贼人，母亲虽受到了惊吓，但并无大碍，妹妹也因为仆妇的奋力保护，侥幸逃过一劫。

可谁又能想到，就在那场动乱之中，自己的亲妹妹竟然被人狸猫换太子了呢？

也许，世事就是这般弄人，残酷至极。他不能仅仅因为心中那隐隐的不安，就否定那个性情乖戾的女子是自己亲妹妹的事实。

更令他感到失望的是谢雪绒。即便她并非自己的亲妹妹，但这么多年来，谢家上下都将她视如己出，百般疼爱，她怎能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停地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怂恿许秀春做出种种蠢事？

这些天来，许秀春犯下了多少令人啼笑皆非的错误，这背后又有多少是谢雪绒在暗中操纵，谢含妤心中一清二楚。

大房与二房这些年来明争暗斗，摩擦不断，难道她对此一无所知吗？父亲母亲对她的一片真心，完全被她践踏得体无完肤！

谢含妤只觉胸中仿佛被无数砂石堵塞，沉闷至极。他冷冷地挥退了下人，目光重新落回兵书之上，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一言不发。

再说曹氏，自从掌管了中馈大权，便一改往日低调隐忍的姿态，变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她借着手中的便利，恩威并施地整治了几房下人，又变本加厉地精心照料自己的一双儿女，大厨房和小厨房里，炖煮补汤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响个不停，仿佛永无休止。

在她看来，儿子正值备考的关键时期，是最耗费脑力的，自然要好好补补；女儿则如花似玉，是整个国公府里最出挑的姑娘，更要细心呵护，精心将养。

其实，就算在没有掌管中馈之前，曹氏也从未亏待过自己的儿女，每日的燕窝从未断过，只不过，那时所用的燕窝，远不如现在这般珍贵稀有，都是些寻常之物。如今，她手握大权，便将库房里那些极品血燕、紫参、鹿茸、冬虫夏草等珍贵药材，一股脑地翻了出来，恨不得让自己的儿女一口吞下，将所有的营养全部吸收。

一时间，其他几房都选择了退让，就连大房主母王氏养病的汤药，都被迫延后。九儿实在气不过，上前理论，却被曹氏似笑非笑地用话语堵了回来。

“哎呀，九儿姑娘，你也知道，现在炉灶实在挪不开啊。二夫人我啊，现在忙得是焦头烂额，不但老国公和老夫人每天都要有补汤药膳健补着，二少爷马上就要参加春闱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哪能不好好补补身子？再说府里的几位姑娘，可跟那些粗野的乡下丫头不一样，每日都得有一盏燕窝细细地养着，才能保持肌肤如雪，容颜娇美……”

“是药三分毒嘛，这国公夫人，也不是生了什么大病，只是偶感风寒，稍微歇息几日就好了。再说二公子马上就要下场考试了，合该讨个好彩头，这光景，吃药多晦气啊……这样吧，如果你实在着急，就在小厨房里支个灶，自己熬一碗便是了……老奴也是为了国公夫人好……”

一房主母想要喝药，竟然还得顾及到侄子下场考试会不会染上晦气，九儿被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去告诉王氏，只能默默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等到世子爷谢含妤回府之后，才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了状。

谢含妤听了九儿的哭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冰冷地说道：“回去吧。且让他们得意两天，到时候，有他们受的。母亲那边，我会亲自照看，不会让她受委屈。”

于是，大房当真忍气吞声了下来，选择了沉默。

几天后的家宴上，谢老夫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流出了鼻血，嘴角还冒着细小的泡沫，更令人尴尬的是，她还虚恭不断，当着满堂儿子、儿媳、孙儿、孙女的面，嘟嘟嘟嘟地响个不停，臊得谢老夫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恼羞成怒之下，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酒菜。

大夫上前诊脉，诊断的结果却是补得太过，火气上涌，导致肠胃不受。

谢老夫人闻言，勃然大怒，狠狠地扇了曹氏一巴掌，怒斥道：“败家的蠢妇！一个两个好端端的，你却拼命地往他们肚子里灌燕窝人参！是没见过好东西吗？还是觉得我们国公府从前薄待了你，这才如此上不得台面！国公府的家底再富庶，也要被你败光了！”

曹氏跪在地上，嘤嘤嘤地哭泣着，一众小辈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生怕惹祸上身。突然，一个娇娇怯怯的声音，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这声音，好像，不是老夫人发出来的。

谢允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目光扫过众人，只见大儿子谢含妤老神在在，不动如山，仿佛事不关己一般；谢容斐兄妹、谢琼雯以及几个庶子庶女则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五颜六色，精彩纷呈，仿佛开了个染坊一般。

谢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着手指指着曹氏，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她使出浑身力气，又狠狠地扇了曹氏一巴掌，直接把她的发髻都打散了。

曹氏啊啊两声，想要躲闪，却无处可逃。她原本跪得笔直的上半身，也随着这一巴掌的力道，不受控制地弹了两下，随后，噗噗两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二老爷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酱缸还要难看。

谢允伯掸了掸衣袖，懒洋洋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家丑不可外扬啊。二弟，既然是你房里的事，你们便自己解决吧，我就不掺和了。”

说着，他一袖子扬到二老爷面前，一股浓烈的臭气扑面而来，熏得二老爷差点昏厥过去。谢允伯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负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身前左扇扇、右扇扇，闲庭信步地走了出去。

考虑到二公子即将参加春闱，为了顾全大局，事情最终没有闹得太大。谢老夫人只能把这口气憋在心里，略施小惩，让儿子把媳妇带回去了。

曹氏这次可谓是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不光惹得老太太厌恶至极，还被二老爷狠狠地骂了一顿，连着好几晚都宿在了妾室通房的房里，根本不愿意见她。

曹氏心中充满了怨恨，暗暗地把这笔账算到了大房的头上。她心中暗想，过几天就是端阳郡主的赏花会了，到时候，一定要让大房的人好看！想到这里，她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条恶毒的计谋便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