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鸠占鹊巢

刘氏一听这话，心思活络起来，连忙把许福和丫头托付给邻居照看，带着大女儿，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往国公府。

当她们真正置身于玉麟街，目睹那一整条街都被国公府的宅邸所占据时，母女俩的眼睛都忍不住泛起了贪婪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

刘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堆起满脸谄媚的笑容，对着守门的家丁说道：“这位爷，奴家是来寻我的养女的。”

那门房斜眼瞥了她一下，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仿佛在看一只误入豪宅的土鸡，他用手指了指西边，语气冷淡地说道：“下人走的都是后门，想找人，去那边问问吧。”

许秀梅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她尖声叫道：“我们是来找谢三小姐的！我们是谢三小姐的养母和姐姐！”

门房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眼前这黑脸丑妞实在让他感到恶心，于是更加不耐烦地挥着手，像是驱赶苍蝇一般，想要把她们赶走。

刘氏母女却像从前在村里那样，毫无顾忌地大呼小叫起来，一声声地喊着许秀春的名字，恨不得让整个玉麟街的人都听到。

这下，门房彻底恼了，他怒喝一声，猛地推了刘氏一把，恶狠狠地骂道：“什么玩意儿也敢跑到国公府来胡乱攀亲戚，再不滚，小心我叫人把你们打出去！”

刘氏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像泼妇一样赖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辛辛苦苦帮你们把女儿养到这么大，现在女儿回来了，却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真是造孽啊！”刘氏一边拍打着地面，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女儿是你们亲生的，可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哇！这么大的人家，难道都是一群没良心的白眼狼吗……”

许秀梅也跟着放声大哭，她嗓门极大，一句句地控诉着从小到大她们家对国公府小姐的恩情，仿佛国公府欠了她们一家天大的债，“我们家为了养活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现在他们却翻脸不认人了，真是太没良心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着她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嗡嗡的声音像无数只苍蝇在耳边飞舞，都在说着文国公府的小姐竟然是被一个乡下农妇养大的。

这件事原本是谢府极力想要隐瞒的，对外只说是三姑娘在庄子上休养才接回来的，如今被刘氏这么一闹，所有的遮掩都荡然无存，像一件华美的袍子被人生生撕开，露出了里面丑陋的真相。

另一边，陆昌和许萱清听到这些议论声，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们看来，农妇家即便生活困苦，但也算是正经人家，亲生女儿既不是沦落风尘，也不是被人拐卖，走失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李俊云倒是明白其中的缘由。他虽然只是一介布衣，但祖上也曾做过官，对这些世家大族的规矩还是有所了解的，于是便在一旁解释道：

“世家大族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若是传出家中曾经丢失过一位小姐的事情，外人必定会猜忌这家子是非多，甚至会认为这家的家风不正，好人家的女儿自然不愿意嫁过来，儿郎也不愿意娶这样人家的女儿做妻子。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这个道理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这世道将人分为士农工商，农户再是本分，在世家勋贵的眼中，终究是低人一等的。在他们看来，那样人家养大的女儿，德行教养肯定比不上大家闺秀。想来，国公府也是担心这个女儿找不到好的人家，所以才想要隐瞒这件事。”

这个世道对于女子总是更加苛刻一些。

寒门男儿尚且可以通过科举、举荐，或者在务农、为工、为商的道路上成为佼佼者，从而得到世人的敬仰。

而身为女子，仿佛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一切，若没有一个好的出身，除非嫁得一个出色的夫婿，或者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否则永远都抬不起头来，永远都只能依附于他人而活。

许萱清心中明白，即便自己再反感、再痛恨这世道强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锁，也只能托庇于男儿的身份之下，才能稍微伸展开手脚，才能有机会去改变一些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感谢自己的母亲。虽然母亲对她凌虐折辱无数，但唯独将她假作男儿这件事，却在某种程度上救了她一生，让她有机会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再说那厢，门房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知道自己无法处理，赶紧跑去禀告了国公夫人王氏。

王氏正在屋里翻看着账本，一听门房的禀告，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她思索了片刻，也觉得不能对人太过刻薄，毕竟是救了自己女儿的恩人，于是便吩咐门房将刘氏母女请进来。

刘氏和许秀梅一走进国公府的大门，眼睛就完全不够用了，她们像两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鼠，东张西望，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据为己有。

国公府里果然是样样都是宝贝啊！那屋瓦楼阁，雕梁画栋，精美得像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那花瓶宝鉴，随便一件都价值镜尘；还有那些仆婢身上的绫罗绸缎，更是她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刘氏这辈子对钱最大的见识，就是拥有一间漂亮的大房子，能够吃饱穿暖，有几十亩良田，不愁米面，哪里想到过竟然还有如此富丽堂皇、满眼金银的日子。

她心里仅存的几分心虚，也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贪婪和渴望。

许秀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想到自己还要住在租来的破旧瓦房里，每天为生计奔波，而一母同胞的妹妹却能养尊处优，穿金戴银，要什么有什么，她的心里就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意，像一壶醋被打翻了一样，咕噜噜地直往上冒。

她们在厅堂里坐了一会儿，王氏就在一群婢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二位便是琇儿的养母和姐姐吧？”王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轻柔地问道，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切一些。

许秀梅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美貌妇人，眼睛里充满了惊艳和嫉妒。

这就是那个和她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国公夫人？

看起来竟然不过二十来岁，肌肤胜雪，吹弹可破，脸上竟然一丝皱纹都没有，保养得也太好了吧！

她身上穿的是什么料子，头上戴的是什么首饰，许秀梅根本说不出来，但就是好看，好看极了！每一件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只丑小鸭，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氏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讪讪地笑着，有些拘谨地说道：“是，是，我是阿春的养母……我、我带孩子来京城也快一个月了，阿梅也想妹妹，就过来看看阿春。”

王氏心里对刘氏充满了感激，若不是刘氏当年救了自己的女儿，恐怕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她了。但是碍于这件事不能声张，她不便当面致谢，此刻便微微笑着说道：“原本是我该好好谢谢你们的，若不是许家收养了琇儿，只怕我的女儿就……”

她说“我的女儿”这几个字的时候，刘氏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眼前瞬间浮现出许南那张稚嫩而漂亮的脸蛋，那眼睛眉毛，还有脸部的骨相，确实与这位国公夫人有那么一两分相似。

她突然慌了起来，一颗心突突乱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万一许南知道她们攀上了国公府，找了过来，被国公府的人看到了怎么办？

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虚，王氏再说什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答得磕磕巴巴，驴头不对马嘴。

王氏见她神色慌张，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好多问，只是在心里暗暗猜测着，或许是乡下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有些不适应吧。

没过多久，许秀春就过来了。

她如今的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头上戴的是价值镜尘的凤头金钗和宝石珠花，脸上和嘴唇上都抹着精致的胭脂，手上涂着鲜红的蔻丹，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名门淑女的优雅和高贵。

再看看自己，皮肤粗糙黝黑，脸上布满了雀斑，指甲里还带着黑泥，活脱脱一个乡下村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