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恶种

她奋力向前，想要抓住什么，却被大伯狠狠一脚踹飞，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祖母那张扭曲的面孔逼近，干枯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拧着她的耳朵，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这是个脏女人和野男人生的孽种！根本不是我儿子的血脉！你们都给我看清楚了，看看她这张脸，这鼻子、眼睛、嘴巴，哪一点像我儿子！”

“小杂种！”

“打死这个小杂种！”

“小杂种、小杂种、小杂种……”

铺天盖地的拳脚，无情扬起的尘土，还有那些如同毒蛇般恶毒的辱骂声，以及母亲绝望而凄厉的哀嚎，像潮水般涌来，无情地拍打在她的身上，狠狠地撞击着她的脑海。

许萱清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剧痛，恶心感也随之翻涌而上，几欲作呕。

“阿澄，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个充满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许萱清努力定了定神，一股清冽的香气涌入鼻腔，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刺痛感让她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

她抬眼望去，看到了不远处的秋芙姑娘。

她和自己的母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她的母亲，性情暴烈而刚强。膝下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养活，背后还有一群人肆无忌惮地对她进行羞辱。她只能用暴戾和强硬作为自己的铠甲，以此来对抗外界的恶意，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和不满。但最终，生活的重担还是将她的脊梁一点点压弯。

而秋芙姑娘，却恰恰相反。

她向世人展现的是柔弱的一面，以此来博得他人的同情。楚楚可怜的模样，成为了她最有力的保护伞。没有人会去质疑一个柔弱无害、身世可怜的漂亮女子。

就好像当初，没有人会去质疑许有根，一个沉默寡言的庄稼汉，会对她的母亲强迫未遂，反过来污蔑她一样。

“且慢！”

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陆副指挥使转过头，目光落在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少年身上。少年眉目清秀，气质不凡。

咦？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真是个美人胚子！

他不由得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了几分兴味，带着一丝轻佻的语气问道：“怎么，这位小公子有何指教？”

那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薄。这些年来，许萱清见多了这样的眼神，她没有丝毫的畏惧，目光坦然地迎了上去，然后转过头，向一旁的梁兆琦问道：“梁少爷，你这香囊里用的可是沁宜香？”

梁兆琦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答道：“正是沁宜香。”

一旁的小厮也连忙附和道：“我们少爷平日里就喜欢读书，为了清心醒脑，所有的香包都是用的沁宜香。”

许萱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沁宜香最主要的一味香料是艾叶，而艾叶这种东西，最容易吸收水分。现在正值春雨时节，空气湿润，香粉用不了三五天就会受潮结块，颜色也会变得暗淡。而且，沁宜香的香味虽然清新淡雅，却无法持久，最多七天，香味就会消散殆尽。而这香囊的香味如此浓郁，想必是刚换了没多久，应该不足三日。”

梁兆琦听了她的话，顿时恍然大悟。他立刻打开香囊，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着香料的纱布，只见里面的香粉细腻干燥，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他一把推开了按着他的官兵，高高举起手中的香囊，大声说道：“我和这位秋芙姑娘在白山寺相遇，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期间还下了三四天连绵不断的春雨。可这香囊里的香粉却依然干燥，气味也十分浓郁，这分明是我近日才换的新香包！这怎么可能是你从我身上扯下来的！你根本就是在撒谎！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充满了底气。

秋芙姑娘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无助地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不是的，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就底气不足，充满了心虚。围观的百姓们面面相觑，心中开始动摇，渐渐地向梁兆琦这边倾斜。

“我梁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行的端做得正，无惧任何污蔑！你若是不承认，那就随我到京畿府走一趟，让府尹大人亲自审问，到时候自然会真相大白，还我一个清白！”

“不！我不能去！”

秋芙姑娘一听要上公堂，顿时惊慌失措，连忙向鸨母投去求助的眼神。

鸨母也结结巴巴地说道：“官官相护，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到时候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可怜我们秋芙一个弱女子，若是去了那种地方，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说着，鸨母还假惺惺地挤出了两滴眼泪，说得委屈至极。

梁兆琦索性不再理会她们，对着陆副指挥使和围观的百姓郑重地拱手作揖：

“陆大人，各位父老乡亲，今日在下蒙受不白之冤，为了自证清白，我愿意恳请府尹大人主持公道。为了避免有人说我仗着家里的势力颠倒黑白、欺负弱女子，我在此恳请各位随我一同前往公堂，做一个见证。但凡在下有半点行贿徇私之举，各位尽可当庭举证。事后，无论在下能否洗清冤屈，梁府都必将重谢各位，还望各位成全！”

老百姓向来不乏热心好事之人，更何况梁家还承诺了事后会给予谢礼，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众人纷纷应和，嘴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边跟随梁兆琦向京畿府的方向走去。

许萱清缩着肩膀，慢慢地向后退去，拉住身边的两个同窗。

“别看了，我们快走吧。”

三人悄悄地退出了人群，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陆昌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好奇地问道：“澄弟，你是怎么知道梁四公子是被冤枉的？就凭那个香囊吗？”

许萱清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周朝孝帝在位期间，大兴佛事，各地的佛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建造规模也越来越大，规制也逐渐统一，十分讲究方位和风水。白山寺正是当时兴建的佛寺之一，寺院一直沿用至今，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改动。”

“供奉灵位的地方，是在大雄宝殿东侧的偏殿。如果真的是去祭拜灵位，怎么可能会走到西山门外的小树林里呢？更何况，碧玺掉落的地方，还是在偏僻的小树林里，这本身就很不合常理。”

“再者，就算真的是梁四公子引诱了她，西山门外就是僧田，现在正值春耕时节，耕耘的人很多，人来人往的。梁四公子如果真的要行不轨之事，为什么不把她引到更加隐蔽的东山门外呢？”

“我猜，当时梁四公子应该是站在西山门附近，秋芙姑娘没法借着找东西的名义，把他引到东山门去，那样就显得太刻意了。”

“所以，她才谎称在西山门外丢了东西，让梁四公子帮忙寻找，借此机会把他引进了偏僻的小树林里。这样，借着丛林的遮挡，就没有人可以证明，梁四公子到底有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行为。”

陆昌听得两眼放光，满脸崇拜地看着许萱清，拉着她就要往回走：“我们赶紧把这些话告诉府尹大人，这样梁四公子就能洗清嫌疑了！”

许萱清连忙制止住他：“不可。这件事明摆着是有人故意设局，想要陷害梁四公子。你想想，秋芙姑娘为什么能够拿到梁四公子贴身的物件，还知道他胸口有痣？肯定是有人事先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