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美人泪

今日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本应是令人心情舒畅的好天气。然而，京城内最繁华的芙蓉街上，却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将芙蓉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因，传出了一桩惊天丑闻——安王殿下，竟然要纳一个失了清白的风尘女子入府！

“今日出门才听说，安王殿下欲纳芙蓉楼的秋芙姑娘入府，可这秋芙姑娘，却早已不是清白之身。那些人，一口咬定，说是我……说我玷污了她……”人群中央，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正涨红着脸，竭力地辩解着。他面容俊朗，只是此刻眉头紧锁，显得十分气愤。

这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靖远侯府的四公子，梁兆琦，字明泽。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梁兆琦的嗓音略带嘶哑，显然是争辩了许久，“我寒窗苦读十余载，眼看科考在即，又怎会自毁前程，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可这些人，不问青红皂白，张口就往我身上泼脏水！”

人群中，一个满脸横肉，留着络腮胡的壮汉，声如洪钟，粗声粗气地反驳道：“哼！还装什么正人君子？谁不知道你们这些世家公子，最是道貌岸然！定是你见秋芙姑娘貌美，心生歹意，事后却想抵赖！”

站在一旁的陆副指挥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梁兆琦的神情。见他气得脸色发白，额头青筋暴起，这才不紧不慢地插话道：“这位壮士，话可不能乱说。凡事都要讲证据，不知你可有凭证，证明此事是梁公子所为？”

梁兆琦如梦初醒，急忙附和道：“对！你们凭什么一口咬定就是我做的？拿出证据来！”

络腮胡冷笑一声，不屑地瞥了梁兆琦一眼：“证据？秋芙姑娘亲口指认，难道还会有假？她可是宁愿得罪安王府，也要揭穿你的真面目，难道她会放着安王府的大好前程不要，就为了诬陷你一个侯府公子？”

梁兆琦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秋芙姑娘出来当面对质！我倒要看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络腮胡与芙蓉楼的几个打手模样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商议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从楼里搀扶出一位身姿柔弱，楚楚可怜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娇弱无力。她眉如远山含黛，唇若点绛，眉心一朵精致的芙蓉花钿，更添了几分妩媚。她眼含泪光，似泣非泣的模样，宛如一朵雨中芙蓉，娇艳欲滴，当真有沉鱼落雁之姿。

她一看到梁兆琦，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身子一晃，险些跌倒，连忙扶着身边丫鬟的手臂，嘤嘤地哭泣起来。那哭声，如泣如诉，听者无不心生怜惜。

梁兆琦此刻却顾不得怜香惜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秋芙，神色严肃地质问道：“秋芙姑娘，那日你说丢了东西，请我帮忙找寻，我念你弱女子不易，也尽心尽力地帮你了。你为何要恩将仇报，反过来诬赖于我？”

秋芙姑娘一张芙蓉般的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娇躯微颤，似乎是感到十分羞耻与愤恨。她抬起头，用充满指责的目光看着梁兆琦，声音颤抖地说道：“明明是你……你口口声声说是帮我找东西，却趁我不备，将我拖进白山寺旁的林子里……你……你这个畜生！禽兽不如！”

梁兆琦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他指着秋芙姑娘，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简直是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我梁兆琦堂堂七尺男儿，何曾碰过你一根手指头！”

“呵呵……”秋芙姑娘凄凉一笑，带着无尽的委屈，“事到如今，公子还要狡辩吗？那……此物难道不是你的？”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金褐色香囊，狠狠地丢到梁兆琦的脚下。

梁兆琦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那香囊，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随身携带之物。

“你……你竟然偷了我的东西？”梁兆琦难以置信地瞪着秋芙，声音嘶哑地质问道。

“公子是不肯承认了吗？”秋芙姑娘冷冷一笑，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精致的脸庞滑落，更显得我见犹怜，“既然如此，那奴家就再提醒公子一句。你右边胸口，有两颗红色的痣，是也不是？”

“你……你如何会知道？！”梁兆琦闻言，顿时如遭雷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秋芙姑娘听了这话，更是泪如雨下，她哽咽着说道：“奴虽流落风尘，身不由己，但幸得鸨母宽仁，一直小心翼翼，尚且保得清白之身。不曾想，这最后的贞操，竟然也未能保全。如今，奴已是残花败柳，实在无颜苟活于世，只求一死，以证清白！”

说完，她猛地挣脱丫鬟的搀扶，朝着芙蓉楼门前那根粗大的红柱，狠狠地撞了过去。

周围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虽然众人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拦了下来，但她的额头还是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顿时蹭破了一块皮，鲜血如注，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看起来煞是可怖。

围观的老百姓，看到这一幕，都看不下去了。他们纷纷指责起梁兆琦来，认为他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把好好一个清白姑娘，逼到如此地步。安王府的人，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想要将梁兆琦扣押起来。

梁兆琦百口莫辩，气得浑身发抖。他身边的小厮，见状连忙护住自家少爷，一边捡起地上的香囊，一边声嘶力竭地争辩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官爷，不是我们少爷做的！我们少爷那日回府的时候，香囊还在的！这香囊，一定是有人偷了去，故意陷害我们少爷！”

说着，他连忙翻开香囊的内衬，指着上面绣着的两个字，大声说道：“你们看，这上面绣着‘明泽’二字，这正是我们少爷的字啊！这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人群后方，许萱清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发生的闹剧。她微微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清冽而干净的香气，那是梁兆琦身上特有的味道。

“各位官爷，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少爷是被冤枉的啊！一定是有人偷了少爷的东西，想要借此机会，陷害我们少爷！”小厮慌忙地解释着，试图为梁兆琦洗脱罪名。

陆副指挥使面色凝重，再次开口问道：“秋芙姑娘，你那日是因何去了白山寺？”

鸨母见状，顿时不乐意了，她尖着嗓子，气势汹汹地说道：“怎么着，陆大人，你这是在怀疑我们秋芙不成？你是不是和这梁兆琦，是一伙的？”

陆副指挥使不慌不忙地摆了摆手，说道：“妈妈莫急，本官只是想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请秋芙姑娘如实相告。”

秋芙姑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在侍候的婢女搀扶下，用颤抖而嘶哑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奴家早年家道中落，为了给母亲寻医问药，不得已卖身青楼。五年前，母亲病逝，奴家便将她的牌位，供奉在白山寺之中。”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上月廿一，正是家母的忌日，奴家带着巧儿，去白山寺上香。从寺庙出来后，却发现身上佩戴的一块碧玺不见了。那碧玺，是亡母的遗物，奴家一向视若珍宝，便和巧儿分头找寻。恰好在西山门附近，遇见了梁公子。梁公子得知此事后，主动提出要帮奴家寻找。奴家感激不尽，便跟着梁公子，不知不觉走进了林子。谁知，他……他竟然……”

陆副指挥使听完，又问：“你先前认得梁四少爷？”

秋芙姑娘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梁公子偶尔会在街市上走过，奴家从姐妹们的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

事已至此，陆副指挥使也无话可说。他叹了口气，走到梁兆琦面前，沉声说道：“梁少爷，事关重大，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是被冤枉的！”梁兆琦依旧不肯承认，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控制。

“冤不冤枉，去一趟衙门，自然会水落石出。”陆副指挥使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一挥手，两名手下立刻上前，牢牢地按住了梁兆琦。

梁兆琦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这次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会试在即，他这个时候进了衙门，就算运气好，能在开考前出来，恐怕也只能勉强混个同进士。若是运气不好，只怕连下场的机会都没有了。有了这么一个污点在身上，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抬起头来。

陆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压低声音，对身旁的许萱清耳语道：“萱清，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梁四公子一向风评极好，而且刚才所见，他也是一副光明磊落，君子之风的样子啊。我真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许萱清冷眼看着几个官兵，粗暴地将梁兆琦按住，看着秋芙姑娘依偎在丫鬟怀里，朱唇紧抿，眼角仍挂着晶莹的泪珠，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掉下来。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即便前途黯淡，余生依然能够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一个是流落风尘的可怜女子，一旦名节受损，便会被人践踏成泥，永无翻身之日。

许萱清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恍惚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岐山村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她仿佛又看到了，阿娘披头散发，被一根粗绳捆得结结实实，无数的脏污垃圾，如雨点般地砸在她的身上，脸上。那些村民们，推搡她，虐打她，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语言，辱骂她，把她推上用沙土堆砌的高台，然后，将她像牲口一样吊起来示众。

“脏女人！不守妇道，勾引男人，就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干枯瘦小的老婆子，是她的祖母，她带领着村里的一帮泼妇，用尽了所有最肮脏与恶毒的话语，指着阿娘的鼻子，谩骂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