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雀跃京华

“依我看，还是押注外地的举人更划算些。京城考生的赔率被压得太低了，实在没什么赚头……”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引来周围几人的窃窃私语。

“话虽如此，可就怕那些外地举人临场发挥失常，名落孙山啊。毕竟谢公子和梁公子名声在外，实力也摆在那里，押他们稳妥些，万一押错了，那可就血本无归了！”另一人反驳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

“京城的才子就一定能高中吗？不见得吧！昨天我可是亲眼瞧见，从姑苏来的那位沈举人，那才叫一个厉害！一群国子监的学生轮番上阵与他对辩，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占到上风……听说还是江左一带最有名的才子呢！我倒是想押他一把……小哥！我的饼好了没？”

摊饼的老板手脚麻利地将一张金黄色的薄饼递了过去，上面撒满了翠绿的葱花和白色的芝麻，香气扑鼻。许萱清忍不住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和柔软的内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露出满足的笑容。

“昌弟，咱们今晚落脚在哪儿比较好？”李俊云问道，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

陆昌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说道：“那还用问？当然是住我家铺子里了！咱们三个兄弟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虽然只有两张床，不过没关系，咱哥俩挤一挤就行了。”陆昌说着，又想去拍许萱清的肩膀，却被许萱清嫌弃地躲开了。

许萱清皱着眉头，一边拍打着被蹭上的油渍，一边嘀咕道：“别闹，油都蹭到我身上了。”

李俊云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就你那睡觉的习惯，还让不让阿澄好好休息了？”

陆昌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情不愿地嘟囔道：“住客栈就住客栈呗！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肯定都人满为患，价钱也肯定涨了不少。实在不行，也可以考虑住民舍，交点钱就能在别人家里借宿一宿，就是安全性可能差了点。”

由于他们来得有些晚了，接连问了几家客栈，要么是已经客满，要么就是剩下一些条件不好的房间，而且要价还高得离谱。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选择了一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民舍暂时落脚。

民舍的主人是一对姓马的夫妇，两人都十分热情好客。他们还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儿，名叫小满，长得十分可爱。马家夫妇将家里空余的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在地上铺了一张长长的木板床，足够他们几个人并排睡下。

许萱清和李俊云之前在府学里就同寝住了将近一年，彼此之间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安顿好之后，两人便开始温习功课，准备接下来的考试。晚上，马家夫妇还特意为他们煨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粥，配上他们自己带来的腌萝卜，简单却也美味。两人各自喝了两大碗，顿觉浑身都暖和起来。

没过多久，小满便跑过来，甜甜地说道：“两位哥哥，灶上已经烧好热水了，你们要不要洗澡呀？”

“阿澄先去吧。”李俊云笑着说道。

许萱清点了点头，拿起换洗的衣物，临出门前还不忘揉了揉小满的小脑袋。小满咯咯地笑着，拉着许萱清的手，一蹦一跳地朝着浴房走去。

卸下束发的丝带，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顿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许萱清缓缓地走进浴桶，将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温暖的水中。连日来舟车劳顿的疲惫，仿佛都随着水温的升高而慢慢蒸发，让她感到无比的放松和惬意。

她低下头，清澈的水面映出她那张白皙无瑕的脸庞，如同精雕细琢的羊脂玉一般，找不到一丝瑕疵。她的眼眸清澈明亮，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更显得楚楚动人。鼻梁秀气挺拔，红唇饱满水润，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身上，在精致的锁骨处调皮地打了个卷。

水面之下，是一副纤细单薄的身躯，胸前微微隆起的小小弧度，在水中若隐若现。

这便是她隐藏了十四年的女儿身。从一开始为了支撑母亲的腰杆，到后来为了自己能够在这世上更好地立足，她不得不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这个身份，必须永远地隐瞒下去，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在这个世道，女子想要存活下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唯有以男儿之身立足于世，她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免受欺凌。

她像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鱼儿一样，贴着水面轻轻地吐着泡泡，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光。很快，她便洗干净了身体，穿上干净的衣服，将头发擦得半干，这才走出了浴房。

李俊云洗完澡回到房间，看到许萱清正伸直双腿，坐在长长的木板床上，十个粉嫩的脚趾正努力地向脚背的方向勾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李俊云好奇地问道。

“刚刚小腿抽筋了，可能是要长高了吧。”许萱清笑着回答道。

女扮男装十多年，她早已摸索出了一套应对之法，知道该如何才能打消别人对自己真实性别的怀疑。遮遮掩掩只会适得其反，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她披头散发、赤着脚的时候，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丝毫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

李俊云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许萱清这副模样，他仔细地看了看许萱清的小脚丫，皱着眉头说道：“你的脚长得跟女孩子一样秀气，看起来以后也长不成什么高个子。”

许萱清笑着解释道：“我这都是小时候穿小鞋穿久了的缘故。夫子说过，有的人长得早长得快，自然也有人长得慢长得晚，我就是属于长得晚的那种。”

李俊云笑着拍了拍许萱清的头，打趣道：“是是是，我们许解元这些年的精力都用在长脑子上去了。等科考过后，不用再为举业劳神费心，肯定会突飞猛进，一年窜一大截的。”

许萱清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卷起被褥，躺下休息。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她便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独自出门了。

她循着记忆中的地址，一路来到了城郊一处幽静的小居。小院里绿树成荫，生机盎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枝桠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一扇用青竹裁制而成的小门上，挂着一块古朴的匾额，上面用苍劲有力的笔法写着“竹舍”二字，显得大气洒脱。

许萱清轻轻地推开竹门，还没等看清院子里的景象，就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林婶！”

正在院子里扫地的胖妇人听到声音，抬起头一看，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哎呀，许小哥儿来啦！”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扫帚，跑过来围着许萱清左看右看，嘘寒问暖，问她什么时候到的京城，是不是来参加科考的，怎么又瘦了这么多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如同连珠炮一般，问个不停。许萱清耐心地一一作答，并关切地询问了他们的身体状况。

林婶指了指身后的屋子，笑眯眯地说道：“先生在屋里呢，你自己进去吧！”

许萱清闻言，顿时兴奋地跑进屋里，欢快地喊道：“先生！”

堂屋中间摆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书案，一位身形清瘦修长的男子正坐在书案后。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清俊儒雅，眉宇间带着几分饱经沧桑后的通透与温和。

他听到许萱清的声音，缓缓地抬起一双细长的凤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老远就听见有小鸟啾啾地叫个不停，原来是你这只小鸟儿来了。”

许萱清听了，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乖巧地向先生行了一个拜礼。

此人名为燕竹生，乃是大魏王朝极负盛名的鸿儒。他三岁便能作诗，十五岁时就已经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他的文章著作向来都能在京城掀起一阵洛阳纸贵的狂潮，受到无数文人学士的追捧。

燕竹生生性洒脱不羁，淡泊名利，从未想过要入朝为官。但当今圣上却十分爱惜他的才华，时常召他进宫讲学论道，与他探讨治国安邦的方略。因此，燕竹生虽然年纪轻轻，但他的名气却丝毫不逊色于谢瑧谢老先生。

而这位燕竹生，正是许萱清实实在在的授业恩师。当年，燕竹生游历四方，被邀请到胥县县学讲学，意外地发现了年仅八岁的许萱清，惊叹于她的聪慧和才华，便破例将她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许萱清跟随着燕竹生四处游学了四年多的时间，直到她进入长安府学，准备科举事宜，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先生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