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奴上欺？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三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妙龄少女步入了京城有名的珍珑阁。谢雪绒与王馥，如同两只翩跹的彩蝶，径直飞向了陈列着书画的三楼，那里是她们精神的栖息地。

而许秀春，这位刚从乡野回到国公府的三小姐，则如一只误入花丛的蜂，迫不及待地带着丫鬟金枝，在二楼那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间流连忘返。她一会儿拿起这支镶嵌着宝石的金钗，在灯光下细细端详；一会儿又拿起那串雕琢着繁复花纹的银镯，在手腕上比划着。在她眼中，这些色彩鲜艳、花样繁复的首饰，才是她渴望已久的“富贵”的象征。

王馥目睹此景，黛眉微蹙，轻轻扯了扯身旁谢雪绒的衣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担忧地说道：“絮妹妹，咱们是不是该劝劝三表妹？她挑选的这些首饰，未免有些……俗气了。”这与她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谢雪绒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声音低柔地解释道：“三妹妹想要什么，我们谁也拦不住的……她吃了太多的苦，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家里，理应多让她一些。我……实在不好对她指手画脚。”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

王馥何等聪慧，立刻听出了她话语中暗藏的委屈，不由紧紧握住了谢雪绒的手，关切地问道：“絮妹妹，你告诉我，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没有，真的没有……”谢雪绒连忙摇头否认，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王馥却并不相信，她心疼地说道：“三表妹的遭遇，确实让人同情，但又不是你造成的，府里的人怎能如此厚此薄彼呢？”在她心中，最亲近的，还是这个从小与她一同长大、一同谈琴论诗的絮表妹。

谢雪绒闻言，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哀伤：“三妹妹在外面漂泊多年，难免失了教养，性子也有些偏颇。我是她亲姐姐，忍让她一些，也是应该的。”

王馥想到以往热闹非凡的清荷院，如今变得冷冷清清，谢雪绒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添置过新衣，今日韩家送来的礼品，也没有一件是为她准备的，心中更是为自己的小姐妹感到不平。

三个姑娘各自挑选好了心仪之物，便来到雅间，一边品茗，一边休息。一个容貌清秀的婢女，小心翼翼地端上了几盘精致的点心，这些点心做得小巧玲珑，色彩艳丽，散发着淡淡的花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王馥用香帕托起一块糕点，用樱桃小嘴轻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慢慢吞咽，然后将剩下的糕点放回桌上，笑着赞叹道：“珍珑阁的糕点师傅，手艺真是精湛，若是自己开一家糕点铺子，生意定然红红火火。”

谢雪绒也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嘛，高家小姐一向挑剔，却独爱这里的糕点，还曾派人来购买。珍珑阁知道高小姐喜欢，现在每月都会送一盒到高府。”

许秀春听她们说得热闹，也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这糕点口感细腻，味道清淡，确实与她以往吃过的那些甜腻糕点有所不同。她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滋味，但既然是贵的，想必一定好吃。

于是，她接连吃了好几块，糕点渣滓不小心沾在了她那鲜红的袖子上，显得有些狼狈。

金枝见状，连忙惊呼一声：“哎呀，姑娘，不能再吃了！九儿姐姐说了，一日只能吃一小碟子。”

谢雪绒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微笑着说道：“对了，我才想起前两日在玉衡书楼订了几本书，杜鹃，你带金枝和知雨替我跑一趟吧。我们姐妹三个难得聚在一起，想自在地聊聊天，有什么事就叫伙计帮忙。”

王馥对此并无异议，于是，三个丫鬟便如翩翩蝴蝶般离开了雅间。

谢雪绒亲手拈起一块花糕，递给许秀春，柔声解释道：“九儿原本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打理事务方面是一把好手，所以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喜欢管这管那，三妹妹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就宽宥她的逾矩之处吧。”

说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

王馥关切地问道：“絮妹妹为何叹气？”

谢雪绒捏着手中的帕子，咬着嘴唇，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欲言又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九儿这般的奴婢，已经算是好的了。真正奴大欺主的，都敢当着主子的面颐指气使，甚至会唆使所有的奴仆不听主子的话，只听她们的。主子的用度，都要先送到她们手里过一遍，让她们从中克扣，当作孝敬。这样的刁奴，还有头有脸呢。”

王馥听得目瞪口呆，她出身于翰林之家，家世清贫，人口简单，对世家大族中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奴仆之间的勾心斗角，并不十分了解。

许秀春听了，也是震惊不已。她本以为当了官家小姐，就如同成为了天上的神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大户人家里，竟然还有如此嚣张跋扈的奴仆。

她突然想到今天收到的那几大箱珠宝，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摸一摸，就被九儿抬了过去清点。那么多好东西，她会不会偷偷地留下一些？

想到这里，许秀春的脸色都变绿了，越想越觉得不安。

谢雪绒偷偷地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身为主子，若是总是受奴仆的管束，久而久之，奴仆就会骑到咱们头上来了。不仅平日里对我们管东管西，就连我们的月钱首饰，也不知被她们悄悄地克扣了多少。

“更厉害的，甚至连主子都敢打骂呢！所以，平日里也不能总是忍让，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万万不能心慈手软，这样才能立威震慑住那些奴才……”

她紧锁着眉头，叹息道：“本不该将这些腌臜事儿告诉你们的，只是，三妹妹刚回到家，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而馥姐姐又要嫁人了，陈家虽然不是世家，却也是大族，一个府里几十号主子，说不定有谁看姐姐面软好欺，就欺负到你头上来了呢。”

王馥听了，连忙说道：“我怎会不明白你的好意？我都记在心里了，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谢雪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垂下的眼眸中，划过一道意味深长的笑意。

正月底，陆记商行的商队，终于抵达了京城。许萱清在颠簸的马车上，度过了小半个月，如今双脚终于踏在了坚实的土地上，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地方好好施展一番。

“多谢刘掌柜一路照顾。”许萱清向一位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拱手拜谢，然后又装模作样地对着站在一旁，一个壮得像小牛犊子一样的少年郎，深施一礼，拖长了声音说道：“也谢谢您嘞，陆大公子。”

陆昌听了，哈哈大笑，一把揽过许萱清的肩膀，热情地说道：“京城我熟得很，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已经跟我爹说过了，要等你放榜之后才回去。”

他们路过一个烧饼摊子，烧饼散发出的焦香味道，立刻将许萱清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陆昌毫不犹豫地要了三个烧饼，摊主一边热情地烤着饼子，一边还跟周围的人闲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