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狸猫换

谢家二房如今风生水起，荣耀加身，但谢老国公始终神色淡淡，并未因此有所动容。并非是老国公偏心，而是因为大房的子嗣乃是他的结发妻子所出，而如今陪伴在侧的谢老夫人徐氏，只是继室。

因此，即便老国公并不喜欢大儿子和长孙舞刀弄枪，只是一介武夫，却依然将爵位传给了他们，更是对谢雪绒这个冒牌孙女宠爱有加，视若掌上明珠。

想到这么多年来谢雪绒那副骄横跋扈的样子，谢雪樱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一弹，碰在一截枯枝上，几点细碎的雪沫便随之迸溅开来。

“如今大房，既有了真千金，又养着个假千金，就让她们自己斗去吧。”

谢容斐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赞同妹妹的看法：“我看够呛。新来的那个丫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土气，你没瞧见她一见到那些值钱的玩意儿，眼睛都直了？典型的没见过世面，骤然暴富，多养几天，怕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谢雪绒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她给摁死。”

他转而安慰起自己的妹妹：“她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妹妹你犯不着跟她们一般见识。恩师说我文章已经炉火纯青，这次春闱，便是一甲进士也可放手一搏，明年你就能有个当进士的哥哥了。”

“至于大房嘛，武将这条路，说不定哪天就……”

谢容斐所言非虚。那位流落在外的公府千金，在最初的几日略显局促不安之后，便彻底沉浸在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中。每天都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戴不尽的珠翠宝玉；每日的山珍海味，人参燕窝，补品更是源源不断。出行有宝马香车代步，身后有成群的仆婢簇拥，就连穿衣睡觉都有人精心伺候。

如此娇生惯养了没几日，她骨子里那股刻薄与骄纵便逐渐显露出来，动辄对下人颐指气使，稍有不顺心便打骂责罚，搅得整个国公府都鸡犬不宁。

两个月后，门房前来禀报，说是三姑娘许秀春的养母已经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了京城。

于是，许秀春便迫不及待地坐上马车，一路招摇地来到了养母刘氏租住的简陋屋子。刘氏一把将她拉进屋里，立刻关紧了房门，神情紧张地问道。

“怎么样？没被人发现吧？”

此时正值二月中旬，乃是春闱开考之期。外地的考生们刚过完年就得匆匆赶往京城，因此这些日子，在长安府的街道上，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举子们雇佣马车出城的景象。而留在府学里的，大多是些尚未通过乡试的普通学子。

“请问，小学兄是在这儿吗？”一个学子站在一间学舍门口，探头问道。

“在的，西边数过去第五间就是。”有人回答道。

那学子走到西首第五间学舍的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然后喊了一声：“小学兄！外面有人找你！”

在书案前，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袍的身影微微抬起了头。

正如人们对他的称呼一样，这位“小学兄”年纪轻轻，还显得非常稚嫩，完全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文质彬彬，儒雅而又略带文弱之气。他的容貌清丽可人，仿佛三月枝头含着露水的桃花一般。

那学子看着许萱清的脸庞，不禁有些失神，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韶颜稚齿”这四个字。

“多谢相告，我这就过去。”许萱清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雌雄莫辨。

待那学子离开后，许萱清垂下眼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一双眼尾微微上扬的杏眼，眸色黑亮如星。

“意料之中。”他轻声说道。

手中的狼毫笔被高高抛起，又准确无误地落回笔筒之中。

许萱清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但却十分干净的儒生院服。院服的尺码似乎有些偏大，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行动之间，隐约可见他那纤细的腰身。

他慢悠悠地走出学舍，远远地就瞧见一个身材粗短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一边搓着双手，一边焦急地原地转着圈。

那人一见到许萱清，立刻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大声招呼着。许萱清依旧负着双手，不慌不忙地走着，那人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便快步地跑了过来。

这是一个皮肤黝黑，胡茬杂乱的汉子。当他看清许萱清的样貌时，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便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小六！我听说你考中榜首了！真是恭喜恭喜啊！你可是咱们村里头第一个举人老爷，家里人都高兴坏了！”

“我娘一直惦记着你过年没能回家，你看，让我大老远地给你捎来了花糕和鸡蛋！”

他举起手中的一个竹篮，里面放着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花糕，还有两个染成红色的鸡蛋。

许萱清接过竹篮，淡淡地说了一句：“大婶有心了。”

许大郎搓着手，嘿嘿地笑着说道：“哥哥我这心里啊，真是替你高兴！爹说了，咱们老许家就数你最有出息，不像我，是个老实人，没啥本事，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还没钱养活……以后啊，就得仰仗小六你了！”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臭烘烘的酒肉味，许萱清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微微笑着说道：“我看堂兄你长得肥头大耳，伙食应该是不错的，怎么会养不活孩子呢？”

许大郎苦着脸说道：“真的没骗你，你不是马上就要去赶考了吗？为了给你凑钱，家里现在日子过得可艰难了……”

“是吗？那真是多谢大伯了。”许萱清突然伸出手，淡淡地说道：“拿来吧。”

许大郎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啥？”

“不是帮我筹钱了吗？钱呢？拿来。”许萱清重复了一遍。

“我、我、我……”许大郎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打了个哈哈，尴尬地说道：“小六你，就爱拿哥哥开玩笑……”

“……弟弟现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家里凑的那点钱，估计也入不了你的眼。哥哥这不是想着嘛，先用这笔钱做点小生意，等挣了钱再给你，这样也能多给你一些。”

“小六，你在外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营生在做？我听二婶说了，你这些年来，又是读书，又是挣钱的，肯定很辛苦吧？你看你，都累瘦了，脖颈子还没我的胳膊粗呢，这怎么行！

“要不这样吧，你把生意交给我来做，你安心读书，我来替你挣读书的钱！你放心，哥哥我绝不贪你一个子儿，将来咱们兄弟一个当官，一个做生意，还愁不能挣大钱吗！”

许大郎越想越激动，甚至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要不是前年小叔从二婶的房里翻出了几十两银子，他们都不知道原来二房竟然这么有钱！二婶母女那几个蠢妇，自然是不可能弄到这么多钱的，那就只可能是这个六弟了。

许萱清听他绕了半天，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心里不禁微微一笑。

“大伯父不是跟着黄老板做得挺好吗？”

许大郎立马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黄老板那样的人，我爹怎么可能跟他混在一起？早就散伙了！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爹有好几次都想去找他理论，结果都被他打得下不来床，活计也找不到，还落了一身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