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破晓乱葬岗

季风轻轻拂袖，凝视窗外氤氲的晨雾，眼中闪过一抹晦涩的冷意。这世间大火烧尽一切，也能掩盖许多真相，而这手段，他早已驾轻就熟。唤来管家吩咐几句后，他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独自起身朝夫人姚氏的居所走去。

姚家，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豪门家族，他们的钱袋子不仅填满了季风的府库，也为皇帝的国库增添了底气。时至今日，季风尚且不能得罪这座巨塔，于是该有的虚情假意、该做的表面功夫，他依然得一丝不苟。

与此同时，城外荒凉的乱葬岗，凉风似箭穿过枯树间。刘财捂着满是鲜血的腹部，歪坐在地上，气喘如牛。他侧头看了一眼正倚靠枯木闭目养神的乔岚，咬牙控诉道：“你一个姑娘家，居然下手这么狠！”

虽有武功傍身，却偏偏用了最折磨人的手法，一刀一刀慢慢划过他的皮肉，刀下的痛楚让他几乎魂飞魄散。

然而，乔岚却没有半点回应，只是不屑地挑了挑嘴角。她知道，唯有如此才能瞒过季府的视线。她当初救出许灵儿，用的正是这样的装死法，只不过那时许灵儿是真的濒临死亡，被碧香折磨得几近油尽灯枯。想到许灵儿如今境遇如何，她心头竟有些释然，又有几分挂念。

刘财扭动肩膀，试图减轻些许疼痛，吸了一口凉气后故作轻松地问：“我姑母说她曾背叛过你，那你为何还愿意救我？”

今晚若不是乔岚果断砍伤自己，让他闭气佯死躲过季府的追杀，说不定如今早已踏上黄泉路。

乔岚的双臂抱得更紧了一些，目光微冷。然而她心底的答案却清晰得如一条明路：因为自小父母和太子哥哥就教导她，做人要守承诺，哪怕许下的不情之诺，她也会竭尽全力完成。而刘嬷嬷的承诺之一，便是替她保住刘财的命。

更因为乔家是正直清白的人，太子殿下更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与之相反，她却注定背负鲜血，汲魂地狱。哪怕她十恶不赦，也希望死后能迎来一次与亲人重逢的机会。这其中的纠葛，她从未与外人提及，当然，更不会告诉刘财。

见乔岚沉默不语，刘财鼻腔一酸，低声道：“乔姑娘，你说，我姑母真的活不了了吗？我爹临终之前还不住地叮嘱我，将来要好好孝顺她。”

忽然间，他竟失声啜泣起来：“可是，我从前总埋怨她管教太严，嫌她给银子时不够痛快……可惜，我还没哪一天真正孝顺过她。我以为她在季府过得富足安康，我以为往后的时光还很长……”

乔岚冷冷地扫他一眼，淡然开口：“继续嚎吧，这儿狗多。”

刘财脸色一窘，哭声顿时止住。吸了吸鼻子，他带着一股倔强回击：“我不死，我要为我姑母讨回公道！姑母死后，我一定跟着你！”

乔岚声音愈显冷冽：“我可不需要一个赌徒。”

她已经为他兑现了承诺，也不准备再多招惹麻烦。

刘财却不肯罢休，追着她身影说道：“我发誓不会再沾赌！从今往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是我再失信，你尽管杀了我。我姑母殉职效力于皇帝，而皇帝却对她恩将仇报！你和他为敌，就是替我姑母报仇！”

乔岚仍旧没有软化半分。

刘财见状，眼神陡然一狠，竟大步捡起一块尖石，毫不犹豫地抬手朝自己脸上划去——但他的动作被乔岚利落地挡下。

她皱眉将他一把攥上枯树，声音压得低沉：“闭嘴，有人来了。”

话未落，远处便出现一道红影。红狐驮着长绿蛇如一道疾风奔来，乔岚动作迅速，将刘财和两长辈挪至树丛深处隐匿不见。

他们眼睁睁看着季府的人拖来了一具尸体，将其粗暴地丢在地上。正是刘嬷嬷的残躯。

一炷香时间过去，刘财额头淌满汗水，手中的泥土化作一个未成形的坑。他低声乞求：“乔姑娘，能否帮把手？我可是遍体鳞伤啊……”

乔岚瞥了一眼，悠悠说道：“刚才谁还哭着喊没好好孝顺她？”

刘财脸色一噎，却咬牙继续挖坑。豆大的汗珠混着胸口的血渍，滴落在这片布满野草的泥地上。他四肢无力，但心中愧疚彻底唤起了他微弱的意志。

此时，乔岚安静倚着树杈闭目，盘算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而她的肩上，红狐正与绿蛇安然相伴，仿佛一对冷漠的监工。

当天边破晓，刘嬷嬷的坟终于完工。看着陷入虚脱但依然咬牙撑着一口气的刘财，乔岚最终点了点头。

带上刘财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因为他若留在疆南，只会引来季府的毒手。更何况，尽管刘财自私懒散，这份真心埋葬姑母的坚持，却让她觉得——他尚未完全腐烂。

十日后，他们终于抵达凉州，直接来到许安的府邸。

甫一进门，她便听闻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苏凛轩也在。”许安话语间有一抹难以言喻的谨慎，“今早来的，看着脸色有点不太好。”

闻言，乔岚呼吸一滞，思索片刻，她指了指昏迷的刘财，沉声说道：“先把他安排好，我先去见苏凛轩，晚点再来找你。”

她正欲离去，却听门外传来苏凛轩冷冽的声音：“不必麻烦，本王自己来了。”

许安虽不知乔岚和苏凛轩的关系究竟为何，但他知道外界那些传闻绝非事实。若说苏凛轩强掳乔岚为妃，以乔岚的性情，她断不会屈服，更不会有随意走动的自由。许安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于是不再多言，自觉地帮乔岚安排刘财。

而乔岚踏步向前，轻声唤道：“王爷。”

苏凛轩冷哼一声，眼中掩不住一丝讥讽：“成日不着家，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疆北王妃该做的样子？”

她垂下眼眸，声音平缓：“王爷突然离开，我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想亲自去寻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