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帝心如谜

乔岚脑海中掠过一次隐约的记忆，那是她初次来葵水时的景象。那一天，她腹痛如绞，最终竟晕了过去。彼时，她只当是身体不适所致，如今回想，才察觉那背后竟别有隐情。

她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冷声问：“你给我下了药？”

站在她面前的刘嬷嬷低头不安，声音微微发颤：“是的…是老奴…老奴下的药。这药只是助您昏迷，方便老奴行事。”

乔岚的目光骤然寒冽。那一年，她不过十四岁。那个时候，皇帝对太子哥哥的态度依旧称得上和善，至少表面如此。然而真相开始冰冷浮现：原来，尚在当时，皇帝就动了歹意。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乔岚的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中满是难掩的恼怒与困惑。

刘嬷嬷心虚得几乎不敢抬头，只好继续解释：“那时候，陛下让老奴多提点您落红重要，还在暗中安排这件事。老奴猜，兴许是为了防止您与太子殿下婚后…和睦。”

乔岚拧紧眉头，缓缓消化着这个骇人又费解的答案。皇帝让她故意失去落红，制造出这样的假象来离间自己和太子哥哥的关系？即便如此，她仍旧难以理解其中的因果逻辑。他费尽心机，还对她多次设置陷阱，可她不过是一个早已家族败落的女子，如何会动摇那高高在上的帝座？

那时，她的娘家乔家已被满门倾覆，她不过是太子羽翼下的孤女，根本没有任何势力能够威胁到皇帝的统治。而更让她迷惑的是，即便皇帝安排了让她“提前落红”，却并未真正对她清白下手。这看似矛盾错杂的情节，令她内心疑窦丛生。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理清所有的疑点：“皇帝如此安排，是以为太子哥哥会因此怀疑我，从而疏远我。而后…他又为何改变计划，直接对太子兄下了毒手？”

刘嬷嬷的语气里多了几分颤抖：“也许…太子殿下在查乔家战死前的真相，令陛下恐惧了吧。于是，他干脆放弃离间计策，转而直接谋害太子性命。只能说…这世道，连帝王家也见不到半点仁慈。”

乔岚的思绪像一团剪不断的乱麻。她无法忘记前世临死前皇帝那些令人胆寒的话语：“我厌恶太子，厌恶到同他有关的事，一个字都不想多提。” 乔岚眉心紧锁，这究竟是何等的仇视，竟能让一个父亲亲手毁掉儿子的声誉还不够，最后还要用那般残忍的方式将其焚烧致死？

她忽然感到难以抑制的思念。太子哥哥啊，如果你还活着，这一切弥天迷雾，你一定能够理清。你素来就是这样比她更为聪慧睿智的人。

“嬷嬷，”她强迫自己收拢思绪，重新开口，“你在宫里为皇帝效命多年，能看出，他对太子的真正态度是什么？”她不曾完全相信皇帝过去对太子的种种和善，毕竟，她自己就早被那天子假象蒙骗过。

刘嬷嬷皱眉想了片刻，才缓缓回答：“真正的态度吗？陛下当年对太子的确算得上敬重。从前，无论明里还是暗里，他常常夸赞太子，任谁敢心生妒意与太子争地位，都会被陛下挡下。这些作为无疑是在替太子积攒威望。”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但一切变了，大概是在太子出事前的头一年。自那以后，陛下再也不提太子一句好话，他态度一下冷淡了许多。”刘嬷嬷一边小心翼翼观察乔岚神情，一边继续补充：“宫里的老人都知道，这是帝王忌惮的信号。传言说，大概是陛下还值壮年，而储君已羽翼渐丰，帝座只有一个，自然忌讳。”

乔岚听着这些叹息轻微颤动的真相，心中五味杂陈。太子哥哥当时察觉到皇帝对他的态度转冷，便迅速低调行事，希望避免任何争权夺位的纷争，可他仍未能逃过劫难。可真到如今，她还记得宫中的另一个令人瞠目的传闻——“太子行厌胜之术，害死陛下，最后畏罪自焚。” 这完全是血口喷人的无稽之谈。

刘嬷嬷又自发说道：“也可惜了您，殿下过世，您为此默默浪费了数年光阴。如今倒好，被那个疆北王掳走…那人，着实粗鄙得很，连个官家礼教都不懂。” 她意有所指地提起苏凛轩，那北蛮王嗜血暴戾的传闻早已传遍宫廷。但她话语间的讨好与求生意图实在过分明显。

乔岚没理会她这些多余的评判，她只想着另一件事：“皇后呢？皇帝对皇后又是何态度？他们之间，可会与太子的厄运有关？” 乔岚依稀记得，当她入宫之时，皇后已修佛多年，与皇帝极少见面。但外间却仍传言皇帝钟情于皇后。

刘嬷嬷迟疑了一会儿，答道：“皇后娘娘是陛下亲自向先帝求下的，毫无疑问，曾深爱过她。可自从二皇子夭折，他们夫妻之间便产生了嫌隙。因缘何事，老奴不敢打听，但确实关系冷淡了。多年后，皇帝罕见提及皇后，有时像是透着恨意。”

乔岚心中又被添上一笔浓厚而复杂的阴影，只觉线索纠缠，愈发难解。眼见刘嬷嬷确实无甚更多知情，乔岚收起了剑。

“乔郡主，老奴可是尽了力才为您解答那些过往，还求您高抬贵手，不要迁怒我侄儿，那孩子虽然爱赌可没害过人啊……”

就在这时，刘嬷嬷伏地磕头，脖间的一串暗淡却精致的珠子不经意露了出来，一抹熟悉的纹路落入乔岚眼中，瞬间引发了她心头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