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刀下魂

她拉着叶璎珞，叶璎珞轻轻摇首，婉拒道：“我就不去了，大嫂若想瞧热闹，自去便是。”

叶二虎倒是兴致勃勃，跟着一块儿往外跑。

店铺里，只剩下叶大牛和柳氏默默守着。

香味坊外，早已是人头攒动。好些个排了老半天队，才勉强抢到卤货的客人，小心翼翼地用油布包好，迫不及待地往人群里挤。

叶璎珞好奇地望向柳氏，问道：“大嫂，外头如此热闹，你怎不去凑个趣儿？”

柳氏略带羞涩地笑了笑，摇摇头，轻声道：“那有啥可看的。”

一旁的叶大牛也跟着附和道：“杀贪官污吏这事儿，杀了一个，难免还会有下一个冒出来。”

叶璎珞看着这对沉默寡言的夫妻，心中暗叹，大哥大嫂虽不善言辞，但想法却意外地深刻。

她摇了摇头，笑着继续为留下的客人盛卤货，手脚麻利地多添上几块，算是对他们的补偿。

不到半个时辰，菜市场便传来了令人心惊的动静，几条人命就此了结，鲜血染红了地面。孙氏和叶二虎也回来了。

“小妹，清水县的天，怕是要变喽！你猜猜这次砍的是谁的脑袋？”孙氏咋咋呼呼地说道。

叶璎珞白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叶二虎，问道：“二哥，你来说说。”

叶二虎倒是干脆，直接说道：“县令！还有师爷一家老小，一个都没落下！”

叶璎珞眉头微蹙，追问道：“可曾说明缘由？”

孙氏连忙捂住叶二虎的嘴，抢着说道：“这个我知道，说是私盗金矿！金矿长啥样啊，我还没见过呢！”

叶璎珞的手微微一顿。

“要我说啊，县令家的女人才是真够惨的。听说要往更北边流放，现在都十一月了，路上还不得活活冻死？一个个被扒得只剩里衣，真是可怜！”孙氏还在喋喋不休地感慨着。

叶璎珞淡淡地说道：“她们在县令后院锦衣玉食，享受了那么久，如今大祸临头，自然也难逃一劫。二嫂，你可知她们何时启程？”

“好像听人说是晚上就要动身了，下午留给她们和家人告别的时间。”

叶璎珞看向人来人往的香味坊，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周掌柜会去看他那个没了利用价值的大女儿么？”

孙氏满脸嫌弃，若不是顾及叶璎珞在场，她恐怕早就啐上一口了，“他才不会呢！他只会觉得这大女儿是个耻辱，恨不得她死在路上，免得活着碍他的眼！”

叶璎珞拍了拍她的肩膀，提议道：“那咱们便去看看这个可怜人吧。”

孙氏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说道：“我才懒得去呢！我可还记得，就是她给县令吹的枕头风，还不知道帮着她爹害了多少人呢！”

柳氏看着叶璎珞，轻声道：“小妹，大嫂陪你一起去吧。咱们多带些粮食去，那些便宜的粮食，才不会被人抢走。”

叶璎珞点了点头。

大嫂心地善良，二嫂爱憎分明，都很好。

两人快步走出店铺，买了许多干粮，都是些耐放的饼类。

叶璎珞还特意买了些厚实的成衣，颜色都是清一色的灰扑扑，不显眼。

两人匆匆赶到县衙，县令住在县衙，县令家的女眷正瑟瑟发抖地站在一处。

三个手持刀剑的兵士在一旁冷冷地守着。

除了他们，再无一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探望这些即将被流放的女子。

她们中最小的，是个还没玲儿大的女孩，双眼空洞地拽着她亲娘的衣角，一张小脸冻得通红，有气无力地说道：“娘，我饿……”

回应她的，只有她娘无声的泪水。

人人都在哭泣。

叶璎珞和柳氏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两人走到兵士面前，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兵士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快去快去，长话短说！”

另一个兵士看着两人的背影，感慨了一句：“竟然还真有人来看她们。”

经验老道的兵士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估摸也就这一个了，我就没见过有谁会来看她们这些罪妇。”

叶璎珞听得一阵心寒，她根本不认识周家大闺女，却还是来了。

她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女子面前，轻声问道：“我找周家的大闺女。”

“周琇芬！”女子冲着身后喊道，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一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走了过来，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指着自己，虚弱地问道：“你找我？”

叶璎珞点了点头，“你是香味坊周掌柜的闺女吧？”

周琇芬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爹没来看你？”

周琇芬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他不会来的。”

叶璎珞暗叹一声，这姑娘倒是挺清醒的。

“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周琇芬拧着眉头仔细地想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叶璎珞淡淡地说道：“我便是久久卤的掌柜，正是你听你爹的，给县令吹枕头风，想要我铺子关门。”

周琇芬浑身一僵，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对不起……”

叶璎珞叹了口气，“我运气好，躲过了一劫，可又有多少人，却没有躲过这一劫呢？”

周琇芬愣愣地看着她，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可不是简单地帮了她爹一个小忙。

她径直跪了下去，“琇芬有错，是我被巧言蒙蔽了……”

柳氏看着，直摇头叹息，“姑娘，可别再做恶事了。”

叶璎珞听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都觉得隐隐作痛。她连忙扶起周琇芬，轻声说道：“你是错了，但你还有挽救的机会。我要你爹害人的证据。”

周琇芬抬眼望进叶璎珞的双眸，那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穿透人心。

她的记忆深处，娘亲也曾有过这样一双眼睛。

娘亲正是因为发现了爹爹做的那些恶事，想要亲自去京城告发他，结果跑出清水县就被抓了回来。一顿毒打之后，爹爹就再也不管娘亲了。

也不允许家里任何人给娘亲送吃的。

她偷偷地藏起一些食物，想要给娘亲送去，可是娘亲却什么都吃不下去。直到娘亲去世，她的眼神，也和眼前这个女子一样，勇敢无惧。

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豆大的泪珠从周琇芬的眼中滑落，溅在她赤裸的双脚上。

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自己的娘亲？

叶璎珞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柳氏拿出帕子，轻轻地为她擦拭着眼泪，柔声说道：“这人生啊，总会走错路，知错就改，多行善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