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命如草芥

田氏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攥住董寡妇的手腕，怒声道：“你到底想怎样？说个明白！”

一旁的王婶子也帮腔道：“我说大嫂，这事儿跟璎珞家压根儿没关系，你可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了！”

董寡妇毫不客气地一把甩开王婶子的手，尖声道：“用不着你在这儿假惺惺的，看着就恶心！”

王婶子被她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叶璎珞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董寡妇，没有一丝温度。

董寡妇狠狠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十两！我要十两银子，给我大儿子风风光光地办场葬礼！”

叶璎珞二话没说，从怀里掏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打开。

里面是她今天辛辛苦苦赚来的所有银钱，不多不少，正好十两。

“这里是十两银子，我可以给你。但从今往后，玲儿就是我的义女，与你董家再无瓜葛。”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玲儿这条鲜活的小生命就此凋零。今天她可以用一碗粥暂时保住玲儿不被饿死，可是明天呢？以后呢？只要玲儿还在董寡妇手里一天，迟早都会被活活饿死，或者被董寡妇和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给活活打死。

董寡妇一把夺过那只木盒子，因为太过激动，双手都有些颤抖，以至于她怀里抱着的大儿子的尸体，也“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没问题！我早就想把那赔钱货扔了，打成那样都不走，真是个扫把星！”董寡妇的眼里只有那十两银子，根本不在乎其他。

柳氏实在看不下去，含着眼泪拿过一张破旧的草席，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幼小的尸体包裹起来。

叶璎珞一刻也不敢耽搁，和提着饭盒的孙氏两个人，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叶老太一脸厌恶地瞪着董寡妇，恨恨地说道：“女儿才不是什么赔钱货！有你这么个当娘的，才是玲儿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田氏原本还觉得董寡妇有些可怜，可是看了她这一连串的举动之后，心里也十分鄙夷她：“这天底下竟然有你这样的母亲！为了几个臭钱，竟然不惜拿自己亲生儿子的死来换！”

董寡妇对周围的指责和谩骂充耳不闻，只是死死地抱着怀里的木盒子，慢悠悠地往自己家走去。

骂吧，骂吧，反正她现在可是有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足够她买多少金银首饰，华丽衣裳？甚至够她每天都去香味坊吃饭！

被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朝着董寡妇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都溅在了地上：“老子真是开了眼了！这种人在咱们叶家村，简直就是个祸害！”

“老三说得对，把这个恶婆娘赶出叶家村！”

叶家村的村民们纷纷附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

里正叶大义看着地上那张破旧的草席，长长地叹了口气：“八斤真是娶了个糟心的婆娘啊！确实不能再让她在叶家村呆下去了！可是八斤还有一个儿子呢，这孩子该怎么办？”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沉默不语，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王婶子打破了沉默，说道：“我看，还是让董寡妇带着她那孽子回董家村去吧。”

叶大义的目光转向王婶子的方向，语气有些复杂：“七斤，那可是你唯一的亲侄子啊。”

叶七斤一张脸涨得通红，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和叶八斤是亲生兄弟，爹娘在前些年也相继过世了。第二年，朝廷征兵的时候，因为八斤比他年长几岁，所以就顶替他去了战场，留下了董寡妇和三个年幼的孩子，从此便杳无音信，再也没有回来。

“自从大哥走后这些年，我自认为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娘四个的事情。每个月我都按时给他们送去二百文钱，收了粮食也会分给他们一份。”叶七斤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深深的无奈。

“当初收到大哥战死的消息，我也曾向大嫂提过，想要将三个孩子接到家里来抚养，可是她不愿意啊！”

王婶子听到这话，脸色变得五颜六色，精彩极了。

何止是不愿意啊！那个水性杨花的贱蹄子，甚至还曾当着她的面，就想勾引她男人！

那可是她的亲小叔子啊！

所以，后来给董寡妇送钱的事情，就一直由她亲自负责。

王婶子继续说道：“让大嫂回董家村也好，我们还是会按时给侄子钱，也会给玲儿钱的。”

她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大儿子叶翰学如今正在书院里读书，另外还有一个年幼的小女儿，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把侄子侄女领回家里养活了。

叶大义再次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叶家村在附近几个村子的名声一直都还不错，他实在不想因为董寡妇这么一个人，就彻底毁了这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名声。

一旦名声毁了，以后谁还愿意把闺女嫁到叶家村来？谁又愿意娶叶家村的闺女呢？

叶老头径直走向那张破旧的草席，弯腰将那具幼小的尸体抱了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家都搭把手，咱们把这可怜的孩子埋了吧。”

叶七斤连忙伸出手，语气悲伤地说道：“兴朝叔，还是我来吧。”

叶老头将孩子递给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节哀顺变吧。”

叶家村的村民们全都默默地跟在叶七斤的身后，将这可怜的孩子葬在了叶八斤的衣冠冢旁边。

叶七斤跪在地上，看着那一座座孤零零的坟墓，迎着寒风，默默地流着眼泪，一言不发。

是他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另一边，叶璎珞和孙氏急匆匆地赶到董寡妇家的时候，玲儿已经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因为长期饥饿导致全身水肿，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墙角，情况十分危急。

叶璎珞急忙扶起她的小脑袋，轻声呼唤道：“玲儿，别睡，千万别睡啊！二嫂，快，给她喂粥！”

玲儿一动不动，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叶璎珞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面前出现了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

从河对岸不断地传来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她好饿，真的好饿啊！

可是，她却隐隐约约地听到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声音温柔而又好听。

她好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孙氏看着从玲儿嘴角不断流出的粥，急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根本就吃不进去啊！”

叶璎珞更加着急了，小心翼翼地将玲儿的头放平，然后侧向一边，焦急地说道：“二嫂，快，喂她喝稀米汤！稀米汤总能喝下去的！”

孙氏的手都有些哆嗦了，她小心翼翼地用汤匙舀起一勺热气腾腾的稀米汤，轻轻地往玲儿的嘴边送。

温热的米汤带着淡淡的咸味，玲儿无意识地咽了下去。

她昏昏沉沉地还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那一点点的味道。

“咽了！咽了！她咽下去了！”孙氏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

叶璎珞紧绷的身体也稍微放松了一些，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咽下去就好，咽下去就好啊！”

孙氏小心翼翼地喂下去半碗粥，叶璎珞连忙制止了她：“就先喂这些吧，我们带她回家。”

说着，她就准备抱起玲儿。可是，当她真正把玲儿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瘦得简直不成人样，轻飘飘的，她的胳膊也止不住地颤抖。

玲儿虽然长期饥饿，瘦骨嶙峋，但毕竟也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啊！

孙氏连忙将粥放下，从叶璎珞的手上把孩子接了过来。

“唉，真是太轻了，这孩子瘦得都脱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