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月下孤影

“她真这么说过吗？”赵云的声音低如细雨，唇角微微牵动，眼底满溢着不可置信。他的脸本就苍白，在这月色映照下，更显得惨淡如纸，一丝血色都不见。

“她临终前就是这样说的。”谢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明眸微垂，显得笃定却又带着些许复杂。事实上，这不过是她即兴编织的谎言，真实的云裳已然不在人世，无从开口证实。然而，唯有靠这样的言语，或许能让赵云从这深深的困局中早日振作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牵起唇角浅浅一笑。那笑容映在清冷的月光中，竟透着几分虚幻，让人既心酸又怜惜。他转身离开，不再多说半句，步履如风中残叶般沉缓，但背脊却挺得笔直，仿佛负了万钧压力却仍不愿折腰。一阵夜风穿堂而过，衣袂飘扬间，他的身影显得格外萧瑟，好似月色中的孤影，不属于这凡尘。

目送他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夜色中，谢凝站在那里，心口骤然升腾起一股沉重的无力感。这份无力不是源于这个瞬间，而是积聚于每一次亲眼目睹人性与命运的残酷交锋。这场轰轰烈烈的皇权斗争，又会吞噬多少冤死的灵魂？她无法回答，也无力改变。

“我们该走了。”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如夜色中的钟鸣，打破谢凝的复杂思绪。

谢凝猛然清醒，循声望去。萧暻漆黑如墨的眸子映入她眼底，那眼神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能轻而易举地吞噬任何试图窥探的人。她与他的目光交汇，脸上的哀伤毫不掩饰，似是将心底的痛楚全然袒露于那双深邃的眼眸前。

“或许，死亡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萧暻缓缓移开视线，话语平淡如水，却有如沉重石块投入湖面，激起涟漪阵阵。

谢凝猛地抬头，惊愕间多了几分探寻。萧暻竟然能够猜透她的心绪——从云裳的死到她刚刚的悲恸，似乎一切都了然于胸。她的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点头，眼底划过一丝感动。

“早点休息。”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浅浅弧度，整张清冷的脸庞在月光中愈发显得柔和，如一块晶莹润泽的白玉，难得有种令人心安的温度。

“嗯。”谢凝轻点头，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面容上，心湖深处仿佛泛起一阵涟漪，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轻轻流淌，悄然无声地侵袭了她的心。

是夜，谢凝辗转反侧无眠。往事如潮水涌入脑海，点滴回忆纷沓而至：前世那些不可触碰的痴情，赵翊的冷漠，萧暻的淡然，亲人们的惨死以及那冷酷的真相……所有画面如同破碎的幻灯片，不断交织拼贴，染满她的思绪，挥之不去。

她缓缓从床榻上坐起，步至窗边，透过薄薄的窗纱望向庭院。秋风微动，树影斑驳，一片枯叶恰恰飘落在地，似是将季节的沉重显露无遗。第一次，她感到难以承载的心绪压在胸口，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一夜未眠的代价在翌日早晨显露无疑。谢凝双眼下方浮现两抹乌青，映衬她略显憔悴的神色，平日的凛然气势也不免削弱几分。两个贴身丫鬟子意与子衿来房中侍奉时，皆是大惊失色。尤其是子意，小嘴一张满是担忧：“小姐，您的脸怎么了？是谁打了您吗？子意帮您讨回公道！”

谢凝闻言轻笑，抬手点了一下子意的眉心，眉眼间难得露出几分柔和：“就你这小丫头片子，说话怎么尽是胡言乱语？这府里，谁有胆子敢打你家小姐？”

“可奴婢是真的担心小姐！”子意鼓起腮帮，吐了吐小舌头，满脸委屈，但那可爱的模样倒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一旁的子衿见状，静静地笑了笑。自从子意来了，谢凝的房里终于添了一丝热闹，打破了曾经那冷清的氛围。子衿自小沉稳木讷，不善言辞，而在子芩出事后，她更是忧心自己无法独力侍奉好小姐。然而现在看着这景象，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然而短暂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大小姐，大小姐，求您救救我们家二小姐吧！”

一道急促的哭喊声骤然划破屋内的平静。子衿尚未反应过来，那熟悉的声音便继续传来，夹杂着几分凄楚的哭腔。她陡然一怔，立刻听出是谢倾身边丫鬟临云的声音。

谢倾惹出的风波，早已在这谢府悄然流传开来。三皇子殿下原本每日送诗给谢凝示爱，但不久后竟与谢倾夜会，被谢凝亲手抓了个正着。谢府主谢铮得知此事大为震怒，处罚谢倾后更是严令下人不得谈论。然而家丑布满阴影，耳缝间的碎言还是悄然缭绕。

子衿脸色一沉，出言斥责：“大胆！竟敢喧哗打扰小姐清净，还不快退下！”

临云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满脸泪痕仍然向屋内喊道：“大小姐！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家二小姐吧！”

谢凝眉头微蹙，听着门外喧闹声，终于开口：“怎么回事？”

子衿回头，朗声回答：“大小姐，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

谢凝眼底光芒一闪，沉思片刻，她缓缓起身，迈步走到门前。

当视线落在门框外的临云，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谢凝的眸光刹时冷若冰霜。她定定地望着临云，一言未发。但临云却于她的视线中感到一股无形压力袭来，几近喘不过气，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喊道：“大小姐！救命啊！救救我家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