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逢如梦

谢凝自醒来后，便一直陷入沉思。那抹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如幽灵般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她不曾怀疑，那绝不是一场幻觉——那是他，她的阿寒，她前世的夫君，也是她愧疚至深的煜儿的父亲。从未想过，再度相遇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犹如梦境般不真实。

室内的温暖气息反倒让她更加心酸，仿佛这每一丝温度都不属于她应得的。谢凝闭了闭眼，不知萧寒是否还在这客栈里，也不知道他是否会主动来见她。但她隐隐明白，或许他真的来了，她也不敢正面与他相对。因为每次，他都无声地忍受着她对他的冷漠，却又始终为她遮挡风雨，替她扛下世间的不平。而她，付出的只有一次次的伤害与背离。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场景——前世国公府被抄家，满门危亡时，他这个她平日漠视疏离的丈夫，竟放弃了唯一的生路，将自己暴露出来，只为争取一线时机将她从重围中带走，而他却落入了敌人手中，还付出了那般惨烈的代价。他，为她挡住了死亡的侵袭——再活一世，依然如此。

谢凝双手死死环住双膝，将头深深埋入臂弯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越想，越觉得难以承受，愧疚与酸楚如同洪水泄闸般将她淹没。

就在这一刻，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响，“姑娘，姑娘，您醒了吗？”丫鬟的声音轻柔又小心翼翼。

谢凝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再次抬头时，她已强装出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既然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既然她还能再次回到亲人身边，还能躲过那场死亡的厄运，那么她便不容自己再懦弱下去。无论前方多艰难，她必须坚强地面对一切，再不许有半点退缩。

“进来吧。”她柔声回应。

门开了，一个穿着浅青色对襟长衫的小丫鬟端着一只雕漆精美的托盘走了进来。娇小玲珑的身影带着几分俏皮与灵动，但那眉眼间却透着几分拘谨。见到谢凝已经坐了起来，小丫鬟赶忙将托盘放下，紧走两步来到床旁，伸手欲扶谢凝下床。

谢凝轻轻摆手，谢过她的好意：“不必麻烦了，我已无大碍，自己可以的。是你帮我梳洗的吗？”

虽身上仍有些许疼痛，但谢凝分明察觉到，伤口处早已被人细心敷过药，衣衫更是换得干净整齐。显然，在她昏迷的期间，有人尽力在照料她。

小丫鬟闻言却是腼腆一笑，微红着脸道：“不用谢不用谢，这一切都是萧公子的吩咐。不瞒姑娘，我是他的恩人之后，他让我以后伺候姑娘，是我一生的荣幸。”

“哦？”谢凝面上依旧平静，但心中却微微泛起波澜。她原以为那人离开后便再无留下痕迹，却没想到一切的安排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刚刚平复的心湖，再次因他的名字而泛起一丝涟漪。

见谢凝露出几分好奇，小丫鬟仿佛找到了倾诉的机会，絮絮叨叨说起她的遭遇：“姑娘，您可能不知道。我自幼失去双亲，是远方的叔父将我带回家中抚养，谁料他嗜赌成性，将家产败得精光。等到债台高筑之时，他竟狠心要把我卖到赌坊里抵债。若不是萧公子出手相救，我今日恐怕……”

她的眼中写满了感激，还有一些难掩的崇拜，此情此景让谢凝不由得低声笑了出来。是啊，这果真是他的风格，无论在哪一世，他始终如一，善良而正直。

小丫鬟却是因为主人的突然笑声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作出一副十分懊恼的模样。随后郑重其事地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纸，将它举过头顶，郑重跪在地上，抬起一双泪光闪动的眸子：“姑娘，萧公子救了我，他说不必让我报恩，但我知恩图报是做人本分。既然他让我跟随姑娘，那小女子以后就此奉您为主，还请姑娘赐个名字。”

谢凝微微皱眉，刚想开口婉拒，小丫鬟却像是害怕被留下，眼泪说来就来：“姑娘，您若不收留我，我真的无处可去了！我虽然愚钝，但一定会尽心尽力为您效劳。我会生火做饭，还擅长梳头发，我、我甚至……”

话未说完，抽泣声却愈发急促。谢凝被小丫鬟的模样逗得又好气又好笑，终是柔声叹气道：“罢了，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吧。以后你名子意，可好？”

原本泪光涟涟的小丫鬟闻言，登时破涕为笑，连连磕头道谢。随即从托盘中取出一套月白色的绣花绫裙，十分熟练地为谢凝更衣梳妆。

镜中倒影渐渐映出谢凝的真容——虽有些许憔悴，但其精致如画的眉目与白瓷般细腻的肌肤却将这些瑕疵一一掩盖。那低垂的凤眸、未施粉黛却殷红如朱的唇，都使得她整个人宛若凌霄而来的仙子。谢凝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似乎就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的人生真的能够重新开始。

“小姐，您简直是天人之姿啊……”子意站在一旁，满脸惊叹地轻声说道。

谢凝被这古灵精怪的话语逗笑了，但那笑容却多了一分释然与坚定。她起身走到窗前，心底暗暗发誓，无论前方多么艰难，她都不会再被命运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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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白正抱怨连连，脸上写满对某人的不满。他本想取笑一下自家总是冷脸的兄弟，顺便借机打趣对方，没想到刚医治完那个如天仙一般的姑娘，萧寒竟拍拍衣袖径直离开，把人彻底丢给了他。

“哼，救人还得我来善后，有没有天理了。”沈白咬着牙，却终究无奈叹了口气，嘴里嘟囔着，“算了算了，这苦差，我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