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帝后殇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杀意，一把淬着寒光的匕首，直奔沈冰潼而来。

“翘翘——”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暖的手猛然拽住沈冰潼的衣襟，将她奋力向后拉扯。几乎同时，数支劲弩破空而至，精准地射入韩凉的身体，他如断线的风筝般倒下。

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韩凉的黑衣，他那双充血的眼睛，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痴痴地望着沈冰潼，声音嘶哑而低沉。

“夫人怀你时，我还给你唱过……歌。”

“快走！快走！”

沈冰潼紧紧抓住孔黎的手，想要逃离这片炼狱。然而，她刚迈出一步，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瞬间坠入无尽的黑暗。

“出去！”

孔黎的怒吼声震耳欲聋，他毫不犹豫地抱起昏迷的沈冰潼，与浴血奋战的卫尉军一同向外突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他们的脚下传来，整个院落瞬间坍塌，化为一片火海。无数碎石夹杂着炙热的火焰，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一块巨大的石块狠狠击中孔黎的后背，他踉跄几步，一口腥甜的鲜血夺口而出。

“陛下！”

从昏迷中惊醒的沈冰潼，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充满了绝望。“丢下我，丢下我，快走啊！”

孔黎紧咬牙关，再次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说什么傻话呢。”

说什么傻话。

十八年前的宜阳县，他已经丢下过她一次，换来的是十多年无尽的悔恨和刻骨的寻找。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沈冰潼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彻底失去了意识。

幽暗的殿内，燃着一缕缕近生香，据说这种香能将亡魂从冥界唤回。

贴身服侍的宫人，看着太医小心翼翼地为皇帝施针，脸上写满了忧虑。

“掌院大人，这都三天了，陛下他……”

“不要着急。”

掌院太医一边拔掉银针，一边对着跪在龙榻前侍疾的丞相成坚说道：“夜里稍微开一点窗，切记不要太闷。陛下的外伤已经开始结痂，意识也在逐渐恢复。刚才开了口，好像是在说梦话。”

“陛下说了什么？”成坚连忙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

“在说……”掌院太医努力回忆着，“翘起来？”

成坚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苦笑：“什么翘起来？应该是唤郡主的闺名吧？”

话音未落，床上的孔黎再次发出微弱的声音：“翘翘……”

成坚连忙上前，看到孔黎缓缓睁开了眼睛。

“翘翘呢？”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成坚看了看太医，有些不忍心开口。

孔黎的固执，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他醒来后，不顾成坚的劝阻，执意要去使馆。

魏夫人和成夫人正在陪伴着沈冰潼，她的妹妹沈红芍也在一旁。孔黎赶到后，便让其他人都先回去。

她的身边，怎么能没有他呢？

沈冰潼身上并没有太多的外伤，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中了夹竹桃的毒。太医孙庄说，她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她依旧能够呼吸，身体也还带着一丝温暖，却再也无法醒来说笑，无法与他一同爬树翻墙，也无法再像往常那样，将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撒娇地亲吻他。

孔黎日夜陪伴在她的身边，在使馆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闲暇时便握着沈冰潼的手，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

“你放心，那天你让衙役们挖开了街道，他们发现了密道，及时剪断了引线，所以只有那座院子被烧毁了。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没有伤及无辜。”

“邙山被一场大雨浇透，百姓们都安然无恙，皇陵也完好无损。”

“孔花妩已经回幽州了，她犯下了滔天大错，但孔老大人亲自来了一趟京都，我不忍心看他年事已高还为晚辈奔波，也算是还了孔家一个人情吧。孔云程仍然留在京都，这小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往相府跑。”

“你不用再担心大梁和大周之间的战事了，现在最难受的应该是吐蕃。我收到了捷报，联军已经攻入了吐蕃的国都，得胜班师回朝了。”

“对了，太傅的位置，我想交给魏光嗣。你知道吗？当年他跟我们的父亲一起喝醉了酒，曾高谈阔论，引以为知己。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你闻到线香的味道了吗？那是百姓们在使馆外为你祈福。说起来你或许不信，当初那些朝你扔臭鸡蛋的人，现在跑到城外的城隍庙里求神拜佛，保佑你早日醒来。”

“翘翘，你比我这个皇帝，都要得民心啊。”

……

一袭绣着云纹的红色衣袖，孔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为躺在床上的沈冰潼戴上凤冠。

“翘翘，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一丝不苟地为她系好绿色的衣带，轻声说道。

“今天啊，是我们大婚的日子，十月初九。那些人都说，你现在是活死人了，他们劝我节哀顺变，要我把你接进宫，好好地供养着就行了。他们还说，皇后乃君主正妻，要外事五权，内事五枚，母仪天下，抚育皇嗣。他们说的都对，可是我……”

孔黎的泪水滴落在沈冰潼的床头，但他只流了一滴泪，便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我今日娶你，不管你是病了还是死了，不管你是要永远沉睡下去，还是终有一天会醒来，我大周帝国，永远只有你这一位皇后。”

他轻轻地将沈冰潼背在背上，缓缓地走出了使馆。

皇帝的大婚，本该是举国欢庆的盛事。

然而今日的气氛，却显得格外沉重。

百官随行，神情肃穆。百姓跪地，不知该欢呼雀跃，还是该黯然神伤。

为什么他们祈求了神明那么久，他们的皇后还是没有醒来呢？

为什么好人总是如此命途多舛呢？

帝后的銮驾缓缓向前行进，震耳欲聋的乐声，也无法驱散笼罩在人们心头的悲伤。

人群中，一个男人手持茶壶，率先鼓起掌来，又跑到路边捡拾着皇家赏赐的铜钱。

“快来抢啊！”他像个孩子般呼唤着众人，“陛下大婚，咱们该高兴才是啊！”

“是啊，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