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孽火焚

眼前，记忆如潮水般涌动，一张写满名字的纸仿佛在沈冰潼的脑海中铺展开来。一个个姓名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在她心中缓缓凝聚，又如流星般划过。

“陈棋、沈新雨、宗馥郁、苗凤花、云苏、孙庄、林盛梅、蔡无疾、叶万松……”

她低声呢喃，每一个名字都牵动着她的思绪，如同拨动琴弦，奏响一段段尘封的往事。他们的身份、家人、住址，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她的记忆深处。

三百多个名字，如同三百多颗星辰，在她心中闪耀，清晰无比，没有一颗遗漏。

在这片姓名织成的星空中，她如同一个孤独的航海者，在波涛汹涌的思绪中寻找着方向。最终，她如同找到了一颗最耀眼的星辰，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名字上。

韩凉。

“韩凉，本名良锦寒，锦安二年生人，祖籍江州，后迁至洛阳铜驼街。大周宫中内卫，其父良晖，死于宜阳驿站。堂妹良锦惜，现居幽州。”

良锦惜，便是芙蓉。

铜驼街，那是孔黎祭祖归来必经之路。

那条街上，曾新建一栋宅院。

沈冰潼猛然瞪大了眼睛，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她心中潜藏的恐惧。她惊恐地望着远处的邙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如同置身于冰冷的寒潭之中。她仿佛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从头顶滚滚而来，震耳欲聋；又仿佛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京都的上空肆虐，吞噬着一切。

太后杨桐陌今日的心情格外愉悦。

早课诵经之前，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从宫中带来的那只檀木箱子，如同一个久别重逢的恋人，温柔地抚摸着里面的每一件锦衣华服。

金簪玉佩，东珠点翠，苏绣杭丝，凤冠翘头履。

这些华美的服饰，曾经是她身份的象征，权力的象征，也是她无尽荣华富贵的见证。然而，如今它们却只能静静地躺在这冰冷的箱子中，不见天日，如同被囚禁的灵魂，无法挣脱束缚。

杨桐陌轻轻叹息一声，试图掩盖住内心深处的不安。

今日之后，她便可以重返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重新掌握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先帝的子嗣众多，她只需随意挑选一个年幼的皇子扶持上位，再凭借杨氏宗族的势力辅佐，便可垂帘听政，成为真正的摄政太后。

有时候，男人死了，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韩凉对先帝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却不知道在她心中，早就对那个男人失去了所有的眷恋。

她草草地完成了早课，随意地用了一些素食。或许是因为口味不合，她心情烦躁，随意找了个理由杖责了两名婢女。做完这些，她再次感到深深的无趣。

与那座充满权谋算计的宫殿相比，这邙山上的日子显得格外冷清寂寞。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殿内，轻轻摇动着手中的团扇，听着奴婢们禀报山下的消息。

皇帝已经抵达邙山，正在祭祖献祥瑞，准备下山回京。

杨桐陌半阖着眼眸，漫不经心地轻轻点头。

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那些人也不会愚蠢到在邙山上动手。皇帝下山之时，必然会经过大梁使馆的亭子。只要亭子突然起火倒塌，即使皇帝侥幸逃脱，那些护卫他的朝臣和卫尉军也会护送他匆忙赶回京城。

太常寺对这次祭典极为重视，皇帝的出行路线都是经过精心规划的。即使情况紧急，他们也不会轻易改变路线。

等到刘琅抵达京都，便会收到一份她精心准备的“重礼”。

就在这时，杨桐陌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哪里着火了吗？”她猛然起身，向后望去。只见一名奴婢神色慌张地跑来，跪倒在地，颤声道：“娘娘，后殿走水了！”

“怎么会突然走水？”杨桐陌惊慌失措地问道。

那奴婢连忙安抚道：“娘娘请放心，奴婢们已经去救火了。您还是先到上风口避一避吧，免得被浓烟呛到。”

杨桐陌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向大门的方向走去。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如果火势无法控制，她还可以及时离开寂照宫。

真是奇怪，为何会突然起火？而且还是从后殿开始？

她心中疑虑重重，忍不住四处张望。这时，又一名婢女小跑着过来，跪倒在她面前。

“什么事？”杨桐陌疑惑地问道。

这名婢女的脸上有一道陈旧的疤痕，不知是因为犯了什么过错留下的。

那婢女抬起头，神色复杂地说道：“回禀娘娘，韩凉让奴婢在巳时三刻时转告您，他的本名是良锦寒。他说，今日这场山火，是代表宜阳驿站良氏的亡魂，送给先楚王的回礼。”

“什么？”

杨桐陌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婢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场火，”婢女重复道，“是韩凉送给先楚王的礼物。这场火不仅会烧掉邙山的刘氏皇陵，还会烧掉整个洛阳城。他让奴婢转告您，您逃不出去了。”

“你胡说什么？”杨桐陌如同疯了一般，一把抓住婢女的衣领，手中的团扇狠狠地抽打在婢女的脸上。她怒火中烧，却觉得这样的惩罚还远远不够，于是声嘶力竭地呼喊道：“来人！把这个贱人拖出去，给我活活摔死！”

她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宫婢和护卫的到来。

不可能！韩凉绝不可能是良氏的人！

韩凉十三岁时在雪地里冻晕，失去了记忆，是先帝将他救回。先帝先是安排他跟随杨秋皓在军中历练，后来又将他调回宫中，专门负责刺探机要情报。

如果他真的是良氏的人，为何潜伏在先帝身边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动手？

如果他真的是良氏的人，为何在刘琅发动政变夺权之时，他会为了保护先帝而奋力拼杀？

除非……

杨桐陌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她摇着头，眼中充满了恐惧。

除非仅仅杀死先帝一人，还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仇恨；除非他要亲眼看着先帝众叛亲离，看着整个刘氏皇族走向覆灭。

杨桐陌再也支撑不住，她无力地扶着身旁的菩提树，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护卫们拖着那个替韩凉传话的婢女，向大门的方向走去。那婢女拼命挣扎着，口中不断斥骂着杨桐陌。

“太后娘娘，你活不了了！你比阎罗王还要残忍，比蛇蝎还要狠毒！我们姐妹几人，已经有两个惨死在你手中！今天，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哈哈哈！”

“杀了她！快把她杀了！”

杨桐陌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护卫们打开大门，却突然惊恐地向后退去。

只见火焰如同恶魔般从外面涌入寂照宫，瞬间点燃了墙角堆放的一堆草绳。“轰”的一声巨响，四周顿时弥漫起刺鼻的火药味。

寂照宫里，竟然也藏有火药？

杨桐陌惊恐地回头，只见原本已经起火的大殿，火势更加猛烈，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宫殿的每一寸角落，越烧越旺。

浓烈的烟雾被狂风卷着扑面而来，杨桐陌只觉得呼吸困难，两眼一黑，便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