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焰火

沈冰潼猛地一抽气，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他卖火药给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生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他说…刘氏皇族都是良氏的仇人？”未等芙蓉作答，沈冰潼急切地追问，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芙蓉惊恐万状，连连点头，沈冰潼只觉心头一震，仿佛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空落落的，疼得厉害。

“他叫什么名字？还说了些什么？”沈冰潼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他…”芙蓉战战兢兢地看着沈冰潼，仿佛忘记了呼吸，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说…他说他不看陛下的祭典了，他要在自己老家的宅院里，等着…等着看漫天焰火。族长…今晚会放焰火的，对不对？”

沈冰潼怔怔地望着芙蓉，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灵魂出窍一般。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突然，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而混乱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群身着盔甲的卫尉军，正从邙山方向疾驰而来，朝着洛阳城内奔去。

“出什么事了？”沈冰潼猛地掀开车帘，探出身子，她的声音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尖锐，带着一丝恐慌。

然而，那些卫尉军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一般，径直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邙山火势蔓延，陛下清障回京！”

“邙山火势蔓延，陛下清障回京！”

他们的呼喊声响彻云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紧张与不安，仿佛预示着一场巨大的灾难。

邙山…着火了！

沈冰潼惊慌失措地望着那些远去的卫尉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浑身颤抖不已。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便她对防卫之事并不十分了解，也清楚蔡无疾和江流等人，已经将邙山仔仔细细地搜查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

搜查了那么多次，怎么还会着火？

是普通的山林野火，还是…人为纵火？亦或是…火药爆炸？

沈冰潼的手紧紧地握住车窗，指节泛白，她听到阿靖慌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郡主，现在该怎么办啊？陛下…陛下有没有下山啊？邙山着火了，他…他能安全逃出来吗？”

沈冰潼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她用力地拍打着车窗，声嘶力竭地喊道：“车夫！车夫，快…快走！去邙山！”

从洛阳到邙山，足有百里之遥。

即便明知希望渺茫，即便知道自己可能根本赶不到，她还是想要去邙山，想要亲眼看看孔黎的情况，想要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有没有受伤。大病初愈后的沈冰潼身子虚弱，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着，她紧紧地靠在车厢上，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惊慌失措、纷纷逃回京城的人群，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对…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说他就不看陛下的祭典了，他要在自己老家的宅院里，等着看漫天焰火。”

山火不是焰火，如果他的宅院不在山脚下，根本不可能看到火苗。

“芙蓉！”沈冰潼猛地抓住芙蓉的衣袖，急切地问道，“那个人…他几岁了？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你仔细想想！”

“三十来岁…”芙蓉胆怯地说道，“是个男人，口音是京城一带的，比我高半个头，长相很普通，但…但我看着他，就莫名觉得眼熟，而且…而且觉得害怕。”

能说出刘氏皇族都是仇敌这样的话，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良氏的族人。他究竟是谁？他…他还想做什么？

邙山的大火，也许并不是结束，而是他复仇计划的开始。

是谁？

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冰潼痛苦地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想要努力回忆起更多关于那个人的信息。那一点点夹竹桃汁液，只能让她对芙蓉略有印象，根本无法想起其他人的音容笑貌。那么，那些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数百人呢？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阿靖连忙爬过来，紧紧地按住沈冰潼的手，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沈冰潼反手握住阿靖的手，眼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急切地问道：“阿靖！药呢？我让你做好的药呢？我怕再弄丢了，不是一直让你贴身带着吗？”

“不行！”阿靖惊恐地向后退去，仿佛那药丸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怎么了？”芙蓉疑惑地问道。

阿靖焦急地摇着头，连忙向芙蓉解释道：“郡主之前中了毒，把你们…把大家都忘了。后来只是勉强尝了一点解药，就昏天暗地地睡了好几天，根本起不来床。她现在好不容易才想起了你，如果再想起其他人，除非…”

除非把所有的药都吃下去。

到时候，是生是死，就完全由不得她自己了。

马车内顿时乱作一团，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沈冰潼奋力上前抢夺药丸，阿靖拼命躲闪，最后还是芙蓉帮忙，才勉强将药丸从阿靖手中夺了过来。

“停车！”沈冰潼声嘶力竭地喊道。

车夫应声勒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沈冰潼向后退去，在阿靖的拼死阻拦下，毅然决然地将药丸塞入口中，一口吞了下去。

茶壶里的茶汤在剧烈的颠簸中，已经飞溅得所剩无几，沈冰潼就着那最后一口茶水，将药丸强行咽了下去。

苦…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苦得她几乎想要呕吐。然而，在这苦涩之中，却又夹杂着一丝奇怪的酸麻，伴随着喉咙中茶水的凉意，在她的肺腑之间缓缓弥漫。

阿靖呆呆地看着沈冰潼，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也不敢动。芙蓉也惊讶地看着她，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沿着脸颊滴落在马车里，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担忧与心疼。

“族长…”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颤抖而哽咽。

“族长，你…你还好吧？”她小心翼翼地牵住沈冰潼的衣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她受到伤害。

沈冰潼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扶住芙蓉，缓缓走下马车。

官道上挤满了惊慌失措、拼命逃回京城的百姓，偶尔有几队身着盔甲的卫尉军逆着人流，朝着邙山方向奔去，他们的面容仓惶而焦急。这些都是要去救驾的城中卫尉，如今陛下在邙山出了事，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快想起来…快点想起来啊！沈冰潼痛苦地揉着额头，努力回忆着关于那个人的所有信息。解药在腹中缓缓融化，化作一股暖流，沿着经络传遍她的四肢百骸，她在浅浅的眩晕中扶住马车，微微闭上眼睛。

四周仿佛被浓浓的雾气笼罩，沈冰潼感觉自己的魂魄站在官道正中央，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马蹄声渐渐消失，百姓的议论声也渐渐远去，在极远处的天空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啸声，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靠近。

一道耀眼的白光，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剑，裹挟着刺目的日色和漫天的尘埃，呼啸而来，瞬间刺破了那层层雾霾，在她面前穿胸而过。

一股冰凉和剧痛在心中猛然炸开，沈冰潼猛地睁开眼睛，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个时候，子墨还温和地看着她，轻声细语地同她说话。

——“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更名换姓，隐姓埋名，有的在大梁，有的在大周，身份极其保密，却始终将复仇视为头等大事。”

——“良氏的族长，就是你啊。”

——“你需要多久，才能将名单全部背下来？我等你背完，就将它烧掉。以后，这些人究竟是谁，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