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祸起萧墙

孔花妩玉手轻扬，似驱赶蝇虫般，示意那人退下。

“哪来那么多聒噪？我不过是差遣了你一人而已！”

“还不快滚？”芙蓉也娇斥一声，语气中带着不耐。

那人灰溜溜地退去，孔花妩这才将目光投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瞧见没，芙蓉？这大梁郡主，如今已是百姓眼中的刺，肉中钉。想让她不好过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民怨沸腾，我就不信皇上还会执意娶她！”

芙蓉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双手紧紧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沉默不语。

初秋的邙山，暑气渐消，终于有了一丝凉意。

太后杨桐陌身着一袭素色僧袍，孤身一人伫立在寂静的寂照宫门前，目光深邃而悠远。

“娘娘，该用午膳了。”贴身婢女轻声提醒道。

“我不饿。”杨桐陌说着，不自觉地向宫门方向走了两步。她没有听错，确实有脚步声正朝着这里靠近。

吱呀一声，宫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隙，韩凉身形一闪，迅速进入，又立刻将宫门紧紧关上。

“娘娘！”

他快步走到杨桐陌面前，双膝跪地，神情激动。

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婢女们见状，纷纷躬身退后，远远避开。

“事情办得如何了？”杨桐陌语气平静地问道，听不出喜怒。

“娘娘果然是智珠在握，”韩凉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正如娘娘所料，大梁已和大周兵戎相见，边境战火燃起，局势剑拔弩张。今日京城已是人心惶惶，小的又趁乱添了一把火，让他们更加热闹！”

“做得不错。”太后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国有战事，理应告慰宗庙，祈求国泰民安。刘琅想在宫中苟且偷安，太常寺是绝不会让他如愿的。”

韩凉眼中虽无泪水，却还是抬起衣袖，掩面拭了一下。

“小的定会在先帝陵前磕足一百个响头，祈求先帝保佑咱们报仇雪恨！”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韩凉，心中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恐怕如今这世上，真正还对先帝念念不忘的，也只有韩凉一人了吧。

“韩凉，”太后缓缓开口道，“我听说，当初先帝是在冬狩之时，在荒郊野外捡到你的。”

“是，小的那时年仅十三，跟随乡人去黄河采冰，不幸在路上冻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什么都记不得了，就连家在哪里都忘了。若不是先帝出手相救，小的恐怕早就已经冻死在路边了。”

一阵秋风从远处吹来，吹得路旁的黄栌树叶簌簌作响，片片翻卷，颜色也渐渐变得鲜红。一片落叶飘落，掉进了池塘之中，随着水波荡漾，一点一点地沉没。

杨桐陌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幽幽叹息道：“先帝没有白白救你，如今大周国本能否匡正，可就全靠你了。”

沈冰潼抬手拂去落在身上的几片落叶，环顾四周，秀眉微蹙。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近日来使馆内的人手似乎突然增多了不少。

“那当然了。”阿靖在一旁解释道，“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他们这些使馆的人，平日里无所事事，便都喜欢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闲逛。去东市买些稀奇玩意儿，到西市听听热闹的说书，晚上再去酒楼里喝上两壶，再搂着那些金发碧眼的西夷姑娘跳上几支舞，日子过得好不逍遥自在。如今听说两国即将开战，他们自然都吓得不敢出门，一个个都缩回使馆里去了。”

正说着，一个书吏打扮的使节低着头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似乎在刻意避让，但临走时，却又满含担忧地看了沈冰潼一眼。

“郡主，您不必害怕。”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有什么好怕的？”沈冰潼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就因为使馆被人砸了门吗？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吗？我虽然是大梁的郡主，可我的父亲，却是大周的良氏！”

事实上，在沈冰潼的心中，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大周人。

她生在大周，长在大周，她的根也深深地扎在大周的土地之上。

只不过，大梁是她母亲的母国而已。

“郡主，”那使节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大梁和大周真的开战了，您会站在哪一边？”

这个问题，不仅仅萦绕在他的心中，也同样萦绕在所有大梁使节的心中。

他们如今早已是心惊胆战，惶恐不安，生怕大周皇帝一怒之下，会杀了他们来祭旗。他们也都清楚，沈冰潼深受大周国君的宠爱，所以她的立场至关重要。

沈冰潼听了，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每当她认真思考问题的时候，她的手指都会下意识地攥紧一下，然后再松开。

“我站在百姓这一边。”沈冰潼语气坚定地说道，“百姓。”

“哪国的百姓？”那使节闻言，连忙上前一步，追问道。

“两国的百姓。”沈冰潼回答道，“大周和大梁，我们写着同样的文字，说着同样的话语，虽然口音上略有不同，但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当务之急，是让百姓们能够吃饱饭，不再像前些年那样，每年都要饿死那么多人。我们这些人，吃得比百姓好，穿得比百姓好，如果还要让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然后将他们赶到战场上去打仗，那我们还有良心吗？”

那使节张了张嘴，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退后一步，对着沈冰潼深深地施了一礼。

“是臣等狭隘了。”

“不是你狭隘，”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孔黎迈着大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是孤的皇后，母仪天下，心怀苍生。”

他今日身穿一袭玄青色的常服，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帝王的威严与气度，他阔步走来的样子，像极了他们初次相遇之时。

沈冰潼见状，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转身一跃，双臂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娇声娇气地说道：“陛下终于来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站在一旁的大梁使臣和阿靖见状，齐齐地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

刚才不还从容自若，滔滔不绝吗？

这会儿真是……没眼看啊。

注：衅鼓，是指古代战争时，杀人或杀牲以血涂鼓行祭。我有时候就在想，泱泱华夏五千年，文明的进程里有多少血肉飞溅啊。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院子里，很快便只剩下了沈冰潼和孔黎两个人。

她像一只树袋熊般，紧紧地挂在孔黎的脖子上，用自己的额头去蹭他的下巴，嘴里还不停地哼唧着，身体也扭来扭去，惹得孔黎不得不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他的双臂稳稳地托住她浑圆的臀部，将她抱得很高，以至于沈冰潼可以轻易地亲吻到孔黎的额头。

“你究竟有多害怕啊？”孔黎的眼中充满了宠溺之色，语气温柔地问道。

“怕得我浑身都在颤抖，都快要走不动路了。”沈冰潼娇嗔着说道。

“你呀，”孔黎的声音里充满了爱怜，“我才刚刚夸你母仪天下呢，这会儿倒像一只撒娇的小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