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信与战

他并未急着呈送信件，心中揣测着，这信中是否暗藏着对朝廷不利的言辞，若是如此，岂不是引火烧身？

与其自己冒险，不如借他人之手。他将信递给孔黎，实则是想引诱孔黎亲自拆阅。

自古以来的帝王，无不忌惮权力的旁落，视之为心腹大患。

如今孔黎已登基为帝，即便与帝后情深义重，也断然不能容忍他人对帝位的觊觎之心。

周长安告退离去，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接过信件，恭敬地放置在御案之上。

空旷的宫殿内一片寂静，孔黎拿起信笺，细细端详。

“呵……”

他发出一声冷笑，眼眸中涌动着深邃的夜色，让人不寒而栗。

当年，孔黎在北地历经九死一生，身处孤立无援的绝境时，曾听到这样一句话。

——“末将奉族长大人之命，待世子爷如同手足兄弟，定当拼死守护。”

如同手足兄弟，拼死守护……

自那时起，步兵校尉良成林的确陪伴他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最终击败了匈奴，护送他返回京都，解救了百姓于水火之中。

尽管时光荏苒，那句话却依旧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耳畔，震耳欲聋。

大梁的信笺厚重，用火漆严密地封缄着，上面还装饰着一片绚丽的孔雀羽毛。孔黎小心翼翼地将这封信收进衣袖，随后迈开步伐，消失在幽深的夜色之中。

使馆内，只有婢女和护卫前来迎接圣驾。阿靖引领着孔黎前往沈冰潼的寝殿，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禀报道：“郡主心情不佳，此刻并不在寝殿之中。”

“那她去了何处？”

孔黎站在寂静的院落里，隐约感觉到阿靖话里有话，似乎暗示沈冰潼仍在使馆之内，只是所处的位置有些不同寻常。

果然，阿靖伸手指了指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桐树。

只见在泡桐树距地面一丈多高的树杈上，隐约可见一片嫣红色的裙角在随风轻轻摆动。绿叶与红裙相互映衬，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孔黎走到树下，对着绿叶丛中的那一抹红色身影说道：“一日不见，翘翘这是要睡到树上去了吗？”

绿叶缓缓拨开，露出了沈冰潼那张略带委屈的脸庞。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嘟着嘴，似乎在表达着心中的不满：“我要去大梁，我要和成黎昕吵架！”

“就因为这个？”孔黎笑着取出书信，对着沈冰潼轻轻摇晃。

“使团进宫回禀的时候，竟然把信留在了宫里。我不辞辛劳，亲自给你送来，郡主打算如何报答我呢？”

沈冰潼身手敏捷地从树上翻身而下，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灵巧的猴子。

孔黎忍俊不禁，笑着举起双手，想要接住她。沈冰潼急切地伸出双手去够信，不得不攀附在孔黎的脖子上。她的动作有些急切，不小心弄乱了他的衣衫，还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抓痕，这才成功地夺过了信件。

她迫不及待地走进寝殿，一边拆信，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得好好看看她是不是真心喜欢子墨，还得知道她过得开不开心，喜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孔黎在她对面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冰潼读信。

她在摇曳的烛光下，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着信中的内容，时而眉心微蹙，眼眸中闪烁着点点星光；时而又笑靥如花，嘴角微微撇着，似乎对信中的某些内容颇为不屑。那一袭红色的裙裳，将她衬托得更加活泼动人，她抬手捋起耳边碎发的模样，又平添了几分郑重。

孔黎默默地沏了一盏安神茶，用手中的团扇轻轻地扇动着，直到茶水的温度适宜入口，才小心翼翼地递到沈冰潼的唇边。

她微微扬起下巴，轻轻地饮了一口茶，露出了那段细长而优美的脖颈。

“那边一切都还好吧？”孔黎垂下眼眸，继续续茶，语气若有所思。

“好，都好。”沈冰潼一连说了两个“好”字，“黎昕竟然真的看上我那个讨厌的哥哥了，如今她可是正儿八经的，是我的嫂子了。”

她心中的忧虑顿时一扫而空，放下手中的书信，双手托着下巴，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静静地看着孔黎。

“陛下似乎有心事？”沈冰潼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孔黎的手。

“今天回来的不仅仅是使团，”孔黎缓缓说道，“还有八百里加急的边境急报，也一同送到了京都。”

使团的行程缓慢，虽然比急报早出发了一个多月，却与急报同时抵达了京都。

沈冰潼感觉到孔黎手心中传来的炙热温度，她俏皮地在他的手心轻轻挠了几下，静静地听他讲述。

孔黎反手紧紧地握住沈冰潼的手，继续说道：“大梁突然出兵攻打云川县，残忍地杀害了我大周军卒一千余人。边境守军怒不可遏，奋起反击，一场大战已然迫在眉睫。”

沈冰潼的手指瞬间变得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她刚刚才收到成黎昕一切安好的消息，却不曾料到，此刻的大梁已经陷入了战火之中。

孔黎接着说道：“其实大梁，也有着富饶繁盛的土地。先帝为了避免大周陷入异族南北夹击的险境，同时也为了积蓄力量，奋起勃发，才让华容公主远赴大梁和亲联姻。如今既然要打，我大周也绝不会畏惧。只是……”

只是大梁的国君是沈冰潼的表哥，只是沈冰潼这位即将嫁入大周的皇后，是大梁的郡主。

一旦两国开战，那便是你死我活的灭国之战。

沈冰潼的手指从孔黎的手心中挣脱出来，她的呼吸变得紧张而短促，在桌案上不停地翻来覆去地折叠着手中的信笺，一时间沉默不语。

“翘翘，”孔黎轻声问道，“你害怕了吗？”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沈冰潼故作轻松地说道，“陛下难道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古训吗？打或者不打，都由圣意乾纲独断。”

她的脚在桌案下胡乱地踢着，一下又一下地跺在地上，听起来心烦意乱。

孔黎沉沉地点了点头，沈冰潼又继续说道：“只是子墨也才刚刚继位不久，他那样聪明机敏的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轻易折损一兵一卒。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孔黎将她的手重新捉了回来，含笑说道：“你说的对，所以我已经下令命魏光嗣亲自前往西南边境，全权负责解决此事。”

“可是魏大人是御史，是文官啊！”

“不，”孔黎笑着摇了摇头，“他曾经也是一名武官，并且有着丰富的经略边疆的经验。”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沈冰潼拿起桌案上的孔雀羽毛，漫无目的地在桌面上划拉着，从一个点出发，划出一条直线，最终到达另一个点，看那方位，像是从洛阳到大梁。

孔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带着几分担忧，几分难以言说的焦躁。过了许久，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听说你找孙太医要到了恢复记忆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