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玉碎宫倾

他说着，竟悲从中来，双手掩面，哽咽难语。金銮殿上，文武百官见状，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陛下节哀，保重龙体”之声，震耳欲聋。

龙椅之上，皇帝刘据却似未闻，满脸皆是痛心疾首之色，他痛斥自己用人不当，识人不明，铸成大错，愧对天下黎民。

“朕要下《罪己诏》！”他声嘶力竭地喊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悔，“朕要亲赴皇陵，向列祖列宗请罪，以谢天下！”

“陛下万万不可！”孔黎闻言，心头一震，连忙上前几步，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陛下乃万金之躯，岂可自责至此？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据闻言，缓缓抬起头，用颤抖的手重重拍打着孔黎的肩膀，眼中饱含着复杂的情绪，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阿琅……”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悲凉，“案子已然审定，朕会昭告天下，命宗正太常为你良氏一族恢复名籍，以慰先祖在天之灵。”

只有这样，才能让天下人知晓，当年先太子之子，尚有血脉存留于世。

待孔黎被封为世子，便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府邸，也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

时间久了，世人对他的怜悯之情，也会逐渐消退。

到那时，他便可以犯错，可以僭越，可以做出不臣之事，甚至触犯律法。

只要他犯错，一切就好办了。

甚至无需等到明年秋后问斩杨秋皓，事情便能尘埃落定。

退朝后，孔黎敏锐地察觉到，晋王刘熙的马车，紧紧跟在他的车后。

他掀开车帘，看向刘熙，淡淡地问道：“晋王殿下，这是顺路吗？”

“非也。”刘熙骑在马上，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本王要去见她。”

她，指的自然是沈冰潼。

孔黎心中叹息一声，看来，是时候搬离此处了。

“她很忙。”他微微蹙眉，语气略带不悦，“此时她应该正在用膳，之后还要赶去金楼做事。王爷如此清闲，不如去宫中向母后请安，岂不更好？”

“本王有要事与她说。”

刘熙神色认真，语气坚定。

究竟是什么要事，值得他一下朝便匆匆赶去？

掐指算来，沈冰潼此时应该已经到了金楼，孔黎索性吩咐车夫，改道前往金楼。

刘熙见状，自然是紧随其后。

他骑着马，速度比马车快上许多，率先赶到金楼门口，随意将缰绳丢给侍从，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待孔黎走进金楼时，正看到刘熙站在柜台旁，对着沈冰潼笑意盈盈地诉说着什么。

“本王可是为你出了头。”刘熙一脸邀功的表情，正色道，“父皇已经降旨，罚了丞相杨秋皓三个月的俸禄。怎么样，翘儿，你还生本王的气吗？”

沈冰潼正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地反问道：“三个月的俸禄？是罚了给奴家吗？”

刘熙闻言，顿时愣在了原地，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早就知道沈冰潼爱财如命，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贪婪，简直是雁过拔毛，一毛不剩。

听到这句话的孔黎，再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罚的那些钱，自然是要充入国库。”他轻声说道。

“王爷好算计。”沈冰潼闻言，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这不是变相地给你们刘家省钱吗？”

国库是皇帝的，皇帝姓刘，这逻辑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话不能这么说。”刘熙连忙反驳道，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关键是本王为了替你出气啊！”

“人家可是当朝丞相。”沈冰潼抬起头，看了刘熙一眼，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免得他日被他算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沈冰潼便不再理会刘熙，转身走向柜台，开始整理新到的腰扣玉牌。

刘熙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沈冰潼的背影，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她怎么能这样？”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孔黎抿着嘴，努力抑制住笑意，对着刘熙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不买东西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

“真不愧是为兄长做事的。”刘熙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果然是一个德行。”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却并没有离开，目光始终追随着沈冰潼的身影，仿佛被她深深吸引。

“承让。”孔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打开账本，随意翻看着，忽然又抬起头，看向刘熙，淡淡地说道，“皇陵拜祭一事，就有劳晋王殿下费心了。”

今日早朝之上，皇帝已经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了晋王刘熙负责。

“兄长放心。”刘熙闻言，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郑重地点了点头，“对了，听说杨秋皓的长子杨啸逃走了，咱们不得不防，小心他狗急跳墙，前来刺杀。”

杨秋皓的长子杨啸，在西北军中担任要职，深受士兵爱戴，是皇帝御赐亲封的将军。

如今杨氏一族即将因为孔黎而遭受灭顶之灾，杨啸最恨的人，自然也是孔黎。

刘熙甚至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只需要在负责守卫皇陵的禁军中，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破绽，给杨啸一个可乘之机。

这既能帮助杨啸报仇雪恨，也能为他自己创造一个绝佳的机会。

此举既能为父皇分忧解难，又能彻底战胜孔黎，可谓是一举两得。

刘熙骑着马，在繁华的街市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才来到禁军都统府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腰间掏出象征身份的令牌，高高举起。

“本王奉旨前来挑选禁军，随本王一同前往皇陵，护卫世子殿下！”

刘熙走后，沈冰潼来到孔黎身边，轻声问道：“东家，皇陵……很远吗？”

“不远。”孔黎语气平静地答道，“就在邙山之中。”

他小时候曾跟随父亲前往皇陵祭拜先祖，只记得当时在马车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已经到了山脚下。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最终也会被葬在那里。

事实上，这些年来，孔黎曾偷偷去过好几次皇陵，想要祭拜自己的父母，然而皇陵守卫森严，他根本无法靠近，只能远远地遥望。

“东家……”沈冰潼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良氏族长和族长夫人，葬在哪里了？”

良氏族长和族长夫人，是她的亲生父母。

如今杨秋皓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良氏一族也算是洗脱了冤屈，只是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父母，是否能够得知这个消息。

孔黎看着沈冰潼，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良氏族长和族长夫人，究竟葬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