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美人殇

“当年从东宫带出的物件，皆有记录在案，它们都已在驿站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唯独这只小箱子，是我逃亡时拼死带出来的。”孔黎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在公堂上炸响。

带出来，装着良氏的遗孤，被他悄悄地放在了沈家门外。

当然，那段往事，今天不适合多提。

“真的是先太子的血脉啊！”公堂外，围观的百姓瞬间沸腾，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动。

“何止是血脉，这可是皇太孙啊！”有人压低声音提醒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一丝兴奋。

“慎言！噤声——”这句提醒立刻引来了旁人的警告，仿佛提到了什么禁忌。

若刘琅果真是皇太孙，那眼前的皇子们又算什么呢？

是摆在桌案上徒有其表的装饰品吗？是不堪大用的废物吗？还是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笑话？

“除此之外，”孔黎目光扫过激动的人群，声音洪亮地说道，“我身上有胎记，可由内廷嬷嬷查验真伪。儿时在宫中的记忆，也可一一细说。是否属实，如何定夺，还请晋王殿下明日早朝时禀明圣上。至于举证杨秋皓的证据，这些年来我收集了不少，恐怕今日在这公堂之上，几位大人未必能全部看完。”

不少？究竟能有多少？

刘熙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只见百姓们自觉地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通道，一辆装满货物的平板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上堆满了文书卷宗，层层叠叠，竟有两尺多高，散发着岁月的沉重气息。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议论声如同一阵狂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街头巷尾。

“这仅仅是参与此案的部分证词和物证而已，还有许多愿意出庭作证的人，暂时在别处等候。”孔黎说完，目光锐利地看向刘熙。

“如此说来，”他话锋一转，语气沉稳，“晋王殿下可愿意接下这状纸？”

一张薄薄的纸张被孔黎紧紧地握在手中，他缓缓地走向刘熙，将状纸递了过去。

这张状纸，是他在卧房里熬夜写好的，字字句句，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和希望。

他原本以为这些事情可以在宫中秘密解决，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暴露在了人前，让天下百姓都知晓了。

刘熙神情肃穆地接过状纸，走到孔黎面前，猛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他。

“果然是兄长！本王坚信你就是我的兄长！不必等到明日早朝，本王现在就进宫面见父皇，定要尽快将元凶缉拿归案！”

台下聚集了如此多的看客，作为戏中人，自然要倾情演出，才能不辜负他们的期待。

孔黎也抬起手，在刘熙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同样表现得激动万分，仿佛兄弟重逢的喜悦冲淡了所有的阴霾。

百姓们的情绪也被这真挚的兄弟情所感染，纷纷起身，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身边的人分享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既然如此，”孔黎的目光转向一直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沈冰潼，“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兄长请说，只要本王能办到，绝不推辞。”刘熙连忙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热情和亲切。

“沈氏牵涉到宜阳驿站刺杀钦差一案，在此地接受审讯。不知现在案情进展如何了，今日我是否可以将她带走？”

他神情真挚，目光恳切，随后又将视线转向一旁的京兆府尹汤瑞，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

“这个嘛……”汤瑞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刘熙。

这里的一切都是刘熙说了算，他不过是个陪审的，如今突然冒出一个皇太孙，汤瑞恨不得自己变成一摊冰水，悄无声息地消失。

刘熙沉思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然后缓缓开口道：“沈氏实际上是良氏的遗孤，这件事兄长你知情吗？”

孔黎的眉心微微蹙起，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又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如果江州良氏并非刺杀我父王的真凶，那么沈氏自然是无罪的。”

魏光嗣突然向前一步，怒声质问道：“那本官呢？本官就白白被人刺杀了吗？”

今天这魏光嗣似乎铁了心要与孔黎作对，处处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刘熙只能再次出言劝慰道：“如果能够获准审问太尉，自然会将大人您的案子重新审理清楚。”

也就是说，可以带她走了。

孔黎这才放下心来，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他注意到，从刚才开始，这姑娘就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平日的她总是活泼开朗，能说会道，聪明机灵，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沈掌柜，”孔黎缓缓地单膝跪地，轻声呼唤着沈冰潼的名字，想要扶她起来，“可以起来了。”

然而，沈冰潼却没有回应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勉强地抬起头，嘴角带着一丝血迹，眼睛半睁半闭，用手支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身来。

可是，她保持跪姿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她不知道是不是哪根骨头或者筋脉被杀威棒打断了，只觉得全身疼痛无力，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东家……”沈冰潼的声音非常虚弱，如同风中摇曳的残花，发出低低的呻吟，“我疼……”

“我们被打了，”一旁的周长安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说道，“打到吐血……”

打到吐血……

孔黎扶着沈冰潼的手猛然僵硬，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他的手一寸一寸地，慢慢地远离了她的衣襟，下意识地觉得或许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布满了伤口。

“是谁打的？”

孔黎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兄长莫怪，”刘熙倒是承认得非常干脆，没有丝毫的推脱，“本王只是想尽快结案罢了。”

孔黎示意周长安扶住沈冰潼，他自己则缓缓地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姿宛如一棵饱经风霜的青松。

“借一步说话。”他语气平静地说道，仿佛只是要与老友闲聊几句。

说是借一步说话，其实也不过是走到公案后面，走得离人群远一些，离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远一些。

“兄长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刘熙一边走一边带着轻松的笑容说道，“本王这就向你赔罪。”

他见过孔黎抱这姑娘，知道兄长很看重她，但不过是挨了几棍子而已，又不会死人。

孔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用到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与他较劲。

一个女人而已，就算是良氏的遗孤，又能如何呢？

然而，走在前面的孔黎突然转过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狠狠地打在刘熙的脸上。

拳风劲烈，速度快如闪电，一拳就将刘熙打得哀嚎着向旁边摔去。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公案的桌腿上，将整张桌子都撞得飞了出去，散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孔黎还要继续追打，幸好事先察觉到不对劲的魏光嗣及时拖住了他的胳膊，才阻止了他的进一步行动。

“这么多人看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魏光嗣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仿佛孔黎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