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驿火疑云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2111更新时间:25/05/29 23:04:14
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像是黏腻的糖浆,缠绕在那些津津乐道的人群中,他们仿佛品尝着最甘美的蜜饯,恨不得将那些刺耳的言语反复咀嚼,永不厌倦。

眼前的宅院,布局精巧而幽深,宛如江南园林的秀美缩影,却又沉淀着北方建筑的雄浑气魄。

议事厅内,四面的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孔黎端坐在其间,对面是当朝丞相成坚。

成坚年约四十余岁,下朝后总爱换上一身素雅的道袍,眉宇间流淌着一股超脱尘俗的清逸之气。他们二人已在此静谈了 लगभग एक घंटा।

早在十六年前,成坚便已知晓孔黎的存在。那场吞噬一切的烈火之后,他次日便赶到了宜阳县,正是他指引孔黎藏匿于马车之中,远赴幽州寻求庇护。

彼时的成坚,不过是鸿胪寺一名微末的少卿,尚无资格觐见天颜,更遑论庇护这位双亲罹难、祖父年迈、叔父叵测的皇太孙。

然而十六载光阴荏苒,成坚已然位极人臣,贵为当朝丞相,执掌百官之首。他今日的荣华,皆拜新帝所赐,俸禄亦由新帝所给。曾经的满腔书生意气,已被岁月消磨殆尽,但他心中,仍存有一份对孔黎的承诺。

一件他力所能及,却又令人扼腕叹息之事。

“殿下手中握着这枚棋子,最初的用意,是为了恢复皇太孙的身份,对吗?”成坚轻叹一声,打破了沉寂。

恢复皇室子孙的名号,成为一名普通的世子,对于孔黎而言,意义着实不大。他当年仓皇逃亡幽州,十六年后又小心谨慎地重返 यह भूमि,其目标绝非仅仅是一个虚衔。

先帝在世时,曾亲笔册封太子嫡子刘琅为皇太孙,拥有此身份,便如同被确立为未来的君主。

孔黎手中暗藏的 यह चाल,原本是想以此来掣肘当今皇帝,迫使其归还东宫,乃至皇太孙,甚至太子的尊位。

然而,究竟是何缘由,让孔黎如此急切地出手呢?

棋局走得过快,反而会削弱其威胁敌人的锋芒。皇帝绝不会轻易退让,至多虚情假意地承认他先太子嫡子的身份,赐予一个无关痛痒的世子之位。

区区 एक世子而已。

孔黎并未正面作答,只是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微笑:“凡事徐徐图之,若遇紧急情况,则需权宜变通。皇太孙的名号反而过于引人注目,如今正是韬光养晦之时。在下尚未有万全的把握,断不能轻举妄动。”

成坚起身,对着孔黎深深一揖,神情间流露出一丝宽慰之色。“‘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赢若绌。’殿下能有如此见地,想必先太子殿下在天之灵,亦可含笑九泉。”

孔黎亦起身回礼,随即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两封早已写好的书信,递到成坚手中。这两封信,是他今日听闻沈冰潼被捕的消息后,在卧房中字斟句酌写下的,因此耗费了不少时间。

“殿下请放心,”成坚神色郑重地收下信件,“微臣定当将信送到,只是他是否愿意出手相助,微臣并无十足的把握。”

“十六年了……”孔黎望着紧闭的窗棂,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那把悬在头顶的刀,也该折断一次,让世人看一看,何谓真正的公道。”

孔黎转身,决然离去。成坚快步上前,推开了议事厅的大门。

他缓步走到院落之中,耳畔传来女子低低的说话声,间或有几声清脆的鸟鸣。炙热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他目光沉静,不偏不倚地向外走去,身影如同山间一缕清风,飘逸而洒脱。

踔厉风发,无拘无束。

京兆府的大堂之上,沈冰潼孤身一人,静静地跪在那里。那些围观的百姓如同嗡嗡的蚊蝇,吵闹不休。她心中冷笑,跳蚤多了,便也不觉得瘙痒了,且听听这位所谓的苦主,究竟能说出些什么来。

一旁的刘熙,倒是很乐意让驿吏周长安继续说下去。敌人的敌人,便是可以利用的朋友。

天下皆知,十六年前驿站的那场大火,是良氏所为,意图刺杀先太子。除了皇族中人的性命,那夜所有无辜枉死之人,都可以成为指控良氏的苦主。多一个人站出来控诉,沈冰潼这个良氏遗孤,便多了一分被处死的“合理性”。

听闻对方要鸣冤叫屈,高坐堂上的汤瑞开口问道:“你的父亲,莫非便是死于十六年前的那场驿站大火?”

周长安俯身叩首,声音洪亮:“回禀大人,卑职的父亲,在那场大火后的第二日,便因渎职之罪,自缢身亡。”

原本喧哗议论的百姓,瞬间安静了下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驿丞乃一站之首,未能妥善管理驿站,致使发生如此惨烈的 사건,的确难辞其咎,以死谢罪,似乎也无可厚非。

这有什么好喊冤的?

周长安却挺直了脊背,朗声道:“卑职的父亲曾在驿站大火当日,受人威逼,紧锁驿站大门,以致先太子殿下等人无法逃生,这才含恨自尽!”

“受人威逼?”汤瑞眉头紧锁,心中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正脱离他的掌控。他不应该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原本计划好的,是尽快确定沈冰潼的身份,然后将她打入冰冷的大牢。

想到这里,他厉声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信口雌黄?来人,将周长安押下去!”

“大人且慢!”沈冰潼猛地张开双臂,挡住了走上前来的官差,目光直视高堂之上的汤瑞,“民女倒是想听听,究竟是谁,胆敢威逼一介驿丞。说起来,良氏背负着谋逆的罪名已有十六年之久,可天下人都知道,良氏族长和族长夫人,都葬身于那场大火之中。谋杀者竟然也未能幸免于难,这难道不是 एक天大的笑话吗?民女也要为我那含冤而逝的父亲母亲,鸣冤叫屈!”

“此事早已盖棺定论!”汤瑞语气强硬地说道,“是朝廷的兵马及时赶到,这才诛杀了那些叛贼!”

“恐怕未必如此吧,”沈冰潼转过头,目光扫过堂下围观的百姓,声音清脆而坚定,“既然击响了鸣冤鼓,既然大人允许周长安在此陈述,就应该让他把话说完,这才不是闭塞视听、掩人耳目,才算得上是光明正大!”

她并不知道自己所用的词语是否 बिल्कुल सही,但东家曾经说过,话一定要说在最关键的地方。

观看堂审的百姓再次议论起来,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那件早已尘埃落定的旧案,如今突然又有人站出来声称驿丞是受人胁迫,这无疑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熙,脸色也骤然变得阴沉下来。他死死地盯着跪在堂下的周长安,脑海中 अचानक 闪过一道亮光,那一晚,刺杀孔黎和沈冰潼时,被更换的驿站门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