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孽女祸胎

“晋王殿下，汤大人，”沈冰潼语带恳切，盈盈跪倒，明眸直视高座之上的两人，“民女与钦差大人素昧平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来刺杀之举？望殿下与大人明察秋毫！”

世间万事，皆有其由。她，沈冰潼，绝无加害钦差御史魏光嗣的丝毫动机。

与那些畏罪低头的刺客不同，沈冰潼始终昂首，目光定格在晋王刘熙身上。毕竟血脉相连，他的眉宇间，依稀可见孔黎的影子。只是那笑容，却似淬了毒的蜜糖，言谈举止间，无不流露出权衡人心的机巧。曾几何时，她竟天真地以为，此人乃是良善之辈。

“魏大人身居御史之位，”晋王刘熙起身，踱步于森严公堂之上，缓声说道，“其直言敢谏，得罪之人，恐怕不在少数。本王接手此案后，细细翻阅了魏大人历年来的奏疏，其中几处，着实令本王深思。”

一旁的汤瑞闻言，不禁向前一步，急切问道：“不知殿下所指的是？”

“魏大人曾多次上奏，言及江州良氏虽销声匿迹，实则暗伏于南蛮朝廷，不得不防。他力主朝廷斩草除根，将江州良氏的残余势力缉拿归京，重审旧案，以绝后患。本王左思右想，这桩刺杀案，极有可能便是江州良氏在幕后策划！”

“江州良氏！”汤瑞闻言，双拳骤然紧握，在大堂内来回踱步，神色激动。时隔多年，竟再次听到这四个字，心中波澜难平。十六年前，江州良氏在宜阳县驿站悍然刺杀先太子，酿成震惊朝野的血案。如今，他们竟敢再次出手，且地点依旧选在宜阳驿站！若此案果真与江州良氏有关，那将是天大的功绩！

汤瑞双目赤红，厉声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冰潼，语气森寒：“沈氏！你与江州良氏究竟是何关系，从实招来！”

“大人，”沈冰潼不卑不亢地回应，“民女姓沈，又岂会与江州良氏有所牵连？”

“那就要看看这个了。”晋王刘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从公案上拿起一卷画轴，轻飘飘地掷在沈冰潼面前。

画轴缓缓展开，一幅美人图映入眼帘。画中女子，娥眉婉约，眼眸如星，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温婉笑意，那神情既慈悲又活泼，既端庄又亲切，令人心生亲近之意，又忍不住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沈冰潼怔怔地凝视着画中人，心湖翻涌。血缘，竟是如此奇妙的牵绊。她曾在水中，在铜镜里，无数次看到与这女子有着五分相似的容颜。无需刘熙解释，她已然猜到画中女子的身份。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绢帛。十六年了，竟是以这种方式，初见生母的容颜。是她，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地孕育自己；是她，纵然半身被烈火灼伤，亦拼尽全力，将自己带到这个世上。而她，早已香消玉殒，自己甚至连承认是她的孩子，都不敢。

耳畔传来晋王刘熙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这位便是良氏族长夫人，十六年前葬身火海的萧氏。汤大人请看，与沈掌柜，可是颇为肖似啊。”

汤瑞走近细看，连连点头：“果真相似！想不到孔家金楼的掌柜，竟是良氏余孽！沈氏，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招认你的同党！否则，待明日早朝，本官定会禀明圣上，将你即刻问斩！”

沈冰潼的心，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沉重得让她失去了辩驳的力气。果然，方才的问话，不过是自己递给对方的一把利刃。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公堂厚重的大门紧闭，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希望的光亮。没有人，会来救她。

就在这绝望之际，一阵急促而沉闷的鼓声，骤然响彻京兆府外。

“嗵！嗵！嗵！”

那声音，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量，震荡着所有人的耳膜。

寻常公堂审案之时，鸣冤鼓声往往可以置之不理。然而，今日这鼓声，却异常沉重响亮，其间饱含着难以言喻的愤懑与悲壮，直击人心，令京兆府府尹汤瑞心生疑窦。

“何人击鼓？为何不加阻拦？”汤瑞厉声斥责道。

तुरंत एक官差快步เข้ามา，附在汤瑞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汤瑞先是面露惊骇之色，继而又变得狐疑不定，他再次踱步至晋王刘熙面前，压低声音，又问了一句什么。

“让他进来吧。”晋王刘熙神色泰然，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容。

沉重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身着大周驿吏特有的蓝灰色衣袍，走到沈冰潼身后，双膝跪地，恭敬地叩首道：“驿吏周长安，叩见晋王殿下，叩见汤大人。”

不必抬头去看，沈冰潼仅凭声音，便已认出此人。她的记忆力向来极好。这既机灵又沉稳的嗓音，这熟悉的脚步声，正是那夜在宜阳驿站门口，与孔黎低声交谈的驿吏。沈冰潼甚至还记得他当时张开手指的细微动作。原来，他名叫周长安。

他是孔黎的人。那么，他此刻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周长安语气悲戚地说道：“十六年前，卑职的父亲曾是宜阳县驿站的驿丞。今日卑职击响鸣冤鼓，正是为了替我那含冤而逝的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鸣冤叫屈？不是前来营救自己，反而是要落井下石，进一步栽赃陷害吗？沈冰潼的心，瞬间跌入冰窖，一片寒凉。

随着公堂大门的敞开，门外瞬间挤满了前来听审的百姓。站在最前排的人，忍不住高声喊道：“这女子竟是贼人之女，理应处死！”

也有少数人试图说句公道话：“这姑娘才多大年纪？又未曾参与刺杀，怎能就此判死？”

更多的人则出声反驳：“龙生龙凤，鼠生鼠崽！她父母是乱臣贼子，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长得如此清秀，心思竟如此歹毒！”

面对众人的指责，沈冰潼并未开口辩解，而高堂之上的汤瑞，也并未出言制止喧哗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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