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飞来横祸

“就快到了。”孔黎语气简短地回应，他强壮的臂弯稳稳地托着沈冰潼的腿弯，目光则投向前方。

他们一行穿过巍峨的城门，踏入喧嚣的街巷。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可见追逐着糖人车的稚童，有模有样地在路边摆摊算卦的先生，还有身着官服的司天台官员，手持罗盘，神色凝重地寻觅着传说中的“潜龙”方位。巡逻的官兵们身披甲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终于，他们抵达了南街，拐进了一座气派的府邸——孔宅。

守门的门房眼见自家东家竟背着一个女子回来，脸上顿时露出极度的震惊之色，顾不得多问，急匆匆地跑进去禀报。

不多时，管家严君仆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身后还推着一辆简朴的板车。

孔黎小心翼翼地将沈冰潼放在板车上，声音低沉而有力：“三里半。”

什么三里半？沈冰潼疑惑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子。

他的衣衫已有些褶皱，眉宇间也带着一丝疲惫，平日里一丝不苟束起的头发也略显松散。然而，他站在板车旁，神情却异常认真。

“从城外到这里，”孔黎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三里半，比当年他背你回来的距离，还要远。”

原来指的是那件事。

那晚在驿站，孔黎曾带着一丝不解地询问她，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思地安葬她的养父。

沈冰潼当时提起了往事，她的养父曾背着腿部受伤的她，走了足足三里的路程。

难道他今日执意要背自己回来，仅仅是为了和已故的沈家阿伯较劲儿吗？

东家这般奇特的胜负欲，着实令人费解……

说完那句话，孔黎并未立刻离开。

他凝视着沈冰潼，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沈冰潼转头看了看一旁的严管家，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并没有要扶她回屋的意思。

沈冰潼努力地思索着，为了能尽快回到温暖舒适的床榻上，她只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东家，”她语气认真地说道，只是话到一半，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如果你……咳咳……不幸去世了，我也会把你好好安葬的。”

严管家手中握着的车把瞬间滑落，“咚”的一声，板车猛地向前倾斜，沈冰潼险些从车上栽倒。

她连忙扶住车板，抬起头，只见严管家一副活见鬼了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二人。

这青天白日的，说什么埋不埋的，这两个人出去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

孔黎却笑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孩童般的得意，仿佛这一路辛苦背负，此刻看来也变得值得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沈冰潼身边时，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好，记得还要有葬礼。”

“有，有，”沈冰潼揉着有些酸痛的脚踝，无奈地应道，“多找几个吹唢呐的，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欢天喜地。”

葬礼热闹些倒也罢了，只是这“欢喜”二字，未免有些过了。

然而，孔黎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心中暗忖，这姑娘莫不是在故意装傻充愣？

他的意思其实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背一个人走三里多路，其实并非难事。不要为了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给自己施加太多的心理负担。

只有好好照顾自己，才能走得更远，活得更长久。

因为脚伤未愈，孔黎严令禁止沈冰潼再去金楼。

他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教沈冰潼识字，顺便传授她一些经商之道。

比如，如何通过观察客人的衣着来判断他们的身份地位。

王子会穿戴什么，大臣又偏爱何种服饰，衣料的质地如何，颜色有何讲究，他们的家眷又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他也告诫沈冰潼，哪些配饰是民间不能随意制作的。

例如，凤钗可以佩戴，但若是制作凤冠，便会触犯律法，还会被扣上一个僭越的罪名。

沈冰潼生性胆小，对这些关乎性命的事情自然是牢牢记在心上。

她那只心爱的玉狮子已经被江流找了回来，但她却再也不敢骑乘，更别提驯服烈马了。不过，她听说玉狮子被孔黎牵走了，与孔黎那匹神骏的黑马一同饲养在马厩里。

足足休养了五日，直到沈冰潼在她面前活蹦乱跳地展示自己已经痊愈后，孔黎才勉强同意她回金楼打理生意。

然而，她才刚刚卖出几样首饰，金楼外便突然冲进来十几名身穿皂衣的京兆府捕快。

“哪个是你们的掌柜？”为首的一名差官声如洪钟地喝道。

沈冰潼连忙走上前，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

“奴家便是。”

“有人告发你谋杀钦差，”差官面色严肃地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谋杀钦差？

沈冰潼顿时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她连忙扶住身旁的柜台，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们确定是我谋杀钦差，而不是这金楼真正的东家？

或者说，不是权势滔天的晋王刘熙？

这口黑锅未免也太大太重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别磨蹭！”来人语气不善地催促道，“想让我们给你上锁吗？”

“不敢磨蹭，不敢磨蹭。”沈冰潼连忙走出柜台，临走前，她 দ্রুত地回头看了一眼金楼里的伙计们。

希望他们能尽快去搬救兵。

她可承受不住京兆府的严刑拷打。

恐怕对方的烙铁还没烧红，她就会被迫招认一切了。

先招认东家私自更换门匾，再招认是晋王刘熙在背后指使。

沈冰潼心中忐忑不安地跟在差官身后，一步步走进戒备森严的京兆府，最终跪在了冰冷肃穆的大堂之上。

“堂下跪者何人？”

高坐在上的京兆府府尹明知故问，声音威严。

“草民沈冰潼。”

沈冰潼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小心翼翼地抬眼向大堂上方望去。

她看到京兆府府尹正站立着。

公案之后，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剑眉微微挑起，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沈冰潼身上。

“沈掌柜怎么来了？”晋王刘熙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问道。

完了。

沈冰潼在心中绝望地想道。

负责审理案件的竟然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她这个无辜之人，恐怕只能成为替罪羊了。

注：汉朝以后，经济条件允许的人家便开始穿着有裆的裤子了（这里的“有条件”指的是能够购买到柔软透气的布料，通常是丝绸材质。因为当时自家纺织的布料非常粗糙，容易磨损皮肤）。本书的故事背景是架空的，但融入了汉唐时期的风俗，因此我们设定除了沈大海穿着开裆裤外，其他人都穿着有裆的裤子。就此决定。当然，沈大海的开裆裤外面也会罩着一件外衣，不会走光。

洛阳乃是天子脚下的京畿重地，京兆府作为管理京畿地区的衙门，其威严和肃穆的气氛，无不令人心生胆寒。

沈冰潼双膝跪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耳边回荡着杀威棒沉闷的击打声，紧接着是府尹大人威严的喝问，随后又听到了刘熙那番故作惊讶的关切之语，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荒谬感在她心中交织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