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李代桃僵

十六年前，那人为了活命，将她无情抛下。

如今，命运弄人，他寻到了她，却发现她饱经风霜，满心思都是挣钱，那副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她本该是千金小姐，在锦衣玉食中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不是如浮萍般漂泊。

屋内的气氛仿佛被凝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孔黎静静地躺着，沈冰潼默默地坐着，两人之间一片沉默，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们之间悄然蔓延，宛如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他们分离后的十六年光阴，重新连接了起来，错综复杂，缠绕难解。

良久，沈冰潼轻轻地躺了下去，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东家，”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仿佛劫后余生。

那么多人都在那场浩劫中丧生，而她，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这或许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你要是内疚……”她略微思索了一下，俏皮地说道，“那就多给我送点银子花花呗。”她试图用玩笑来缓和这沉重的气氛。

孔黎并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躺着，似乎在消化着她话里的含义。他内心的情绪却渐渐平复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激动。

他极少会失去冷静和克制，唯独在她面前，他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变回那个无助又脆弱的七岁孩童。

“或者，”沈冰潼又冒出一个想法，带着一丝狡黠，“等良家的人找来了，咱们合起伙来，好好地敲他们一笔，讹他们一笔银子……”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策划着一场有趣的恶作剧。

沈冰潼还想继续说下去，然而，一直躺着的孔黎忽然起身，动作迅速地用手指轻轻盖住了沈冰潼的嘴唇。

“嘘——”他微微俯身，贴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不要说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呵护。

与此同时，晋王刘熙正站在一片幽暗的树林边缘，深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灯火昏黄的驿站，仿佛一头潜伏在暗夜中的孤狼，伺机而动。

“他们住在‘乙卯’号房。”

随从夜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刘熙的身后，压低声音，恭敬地禀报道。

刘熙静静地听着，神情肃穆，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

虽然已是盛夏时节，但夜晚的风却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身上，让人感到阵阵寒冷。

如同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冰冷刺骨，如同深秋的寒霜。

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七岁的孩童，瑟瑟发抖地陪着父王，站在同样的树林里，看着不远处的驿站，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阿熙，”父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冰块碎裂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你看，这是火箭。用火油浸透的布条，紧紧地缠绕在箭上，一旦射出去，就能燃起熊熊大火，很漂亮。”

“父王，”那时候，他稚嫩地问道，“可是兄长，还有太子殿下，还有阿敬，他们都在驿站里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充满了不解和担忧。

父王缓缓地摇了摇头，伸出冰冷的手，扶住他的小手，举起手中的弓箭，瞄准了对面二楼亮着灯光的房间。

“不，”父王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气，喷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在驿站里的，是你的前程，是你未来的希望。你若是本王的儿子，就不要如此胆怯，给我站直了！父王帮你瞄准，送你登上王位！”

多年以后，当改名换姓的兄长，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时，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十六年前射出的第一支火箭，竟然是出自他这个亲弟弟之手。

所以，他早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他早已成为了夜色里的一滴墨，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再也无法洗脱。

“夜崖，”刘熙缓缓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嘶哑，“进去之后，记得高声喊着诛杀逆贼，务必让所有人都听到。刀要快一些，让他们……少受点痛苦。”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为兄长做的事情了，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他的痛苦，让他不再遭受折磨。

“你说得对，”夜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刘熙看着对面的驿站，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声说道，“她是你的……”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在自言自语。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感觉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了一般，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刘熙对着驿站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触碰到冰冷的泥土，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兄长……”他贪婪地呼吸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哽咽着说道，“如果还有下一辈子，就让我来做你的兄长，好好守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一串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眶中滑落，坠入泥土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驿站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打破了夜的宁静。

沈冰潼被孔黎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他的气息就在她的耳边，带着夏日特有的炙热，一阵阵地扑打在她的脸颊上，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燥热。

沈冰潼不敢动，也不能动，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感到面红耳赤，心中充满了羞涩和紧张。而门外传来的嘈杂动静，又让她感到魂飞魄散，恐惧得浑身颤栗。

是刺客吗？

他们竟然敢大胆到攻打驿站？

果然如孔黎所说，他们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吗？

“嗵！”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摇曳的灯光下，一道黑影闯了进来，声嘶力竭地喊道：“诛杀逆贼！”

奇怪的是，被撞开的房门，并不是他们的房门。

“乙卯”号的房门完好无损，而隔壁那间最上等的“甲寅”房内，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以及一个声音浑厚的男人发出的惊呼声。

孔黎终于松开了捂住沈冰潼嘴巴的手，沈冰潼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是隔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

“换了房号。”孔黎的回答简洁而明了。

换了房号？也就是说，他们虽然住在“乙卯”号房，但却换成了“甲寅”的牌子，所以刺客才会进错房间，并且遭遇了激烈的抵抗。

“怎么能这样？”她下意识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责备，“难道为了自己活命，就要让别人去死吗！”她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话音刚落，便听到隔壁那个浑厚的男声，大声喝道：“御史中丞魏光嗣，奉天子之命巡视各地，尔等是何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御史中丞？

那可是御史大夫手下最大的官啊！

沈冰潼神情惊讶地看向孔黎，此时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而孔黎却已经从容不迫地起身。

他慢条斯理地穿好鞋袜，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走廊里，义正言辞地厉声喊道：“住手！快来人啊！”

随着这声充满正义感的呼喊，被吵醒后还有些犹豫的住客们，迅速从楼下冲了上来。

“是什么人在这里为非作歹？”

他们一边喊着，一边冲进了“甲寅”号房内。

御史的护卫们原本只能勉强与刺客打成平手，此时有了这些住客的帮忙，顿时占据了上风。

“跑了一个！”

朝外的窗户被人打开，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人大声喊道。

“先把这些人捆起来！”那个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多谢各位壮士出手相助！”这是御史魏光嗣在感谢那些冲上来帮忙的住客。

“俺们也是听到外面那人喊，才敢上来的。”

那些住客们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垂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同时也把御史魏光嗣引了出来。

沈冰潼小心翼翼地躲在房门边，看到孔黎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而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御史中丞魏光嗣，却显得有些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