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龙凤劫

虽然他们不说，沈冰潼心里透亮，这一切的背后，定是孔黎在默默操盘。

仅仅是想借助江州良氏的力量，便对她如此关怀备至，这份恩情，未免显得太过厚重。

沈冰潼心中泛起一丝困惑，也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羞赧。

自幼至今，真心待她好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这让她习惯了银货两讫的交易原则，凡事都要先衡量一番价码。

那么，孔黎对她好的“价码”又是什么呢？他又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回报呢？

沈冰潼很想直接问个清楚，但严管家早已备好了马车，恭候多时。

他亲自搀扶着沈娘子和沈家小女儿上了车，临行前，又意味深长地对沈冰潼说道：“路途虽短，沈娘子也要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听到这话，沈冰潼的心头猛然一惊，这才恍然大悟。

江流带去帮忙的那些人，或许并非仅仅是帮忙，更承担着护卫的重任。

她不过是一个金楼的掌柜，竟也值得孔家兴师动众，派出如此多的护卫吗？

沈家那边，即将迎来一场充满悲伤的葬礼，气氛却也意外地显得和谐。

而在遥远的大周朝皇宫深处，表面上看似一切尽在掌握，实则却弥漫着如同阎罗殿般的压抑氛围。

晋王刘熙，此刻正跪在金銮殿内，承受着皇帝连绵不绝的怒斥。

皇帝很少动怒，平日里无论心中积压着多少怒火，都会极力克制。

然而今日，皇帝似乎对其失望至极，毫不留情地对刘熙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这么多年过去了，朕没想到，你终究还是不如他！”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深深的失望。“他与他的父亲截然不同，他懂得运用权谋手段。”

“这一局，你输得一败涂地，就等着司天台将刘琅的真实身份彻底揭露吧！”皇帝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刘琅，正是孔黎的本名。

赏花宴上，突然出现的“双龙戏水”异象。

旁人或许会信以为真，认为是上天降下的祥瑞之兆，但心思深沉的皇帝却绝不会轻信，尤其是在司天台观星之后，更是确信这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儿臣绝不会让他得逞！”刘熙重重地叩首，语气坚定地说道。

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责骂的力气。

“要快，”他声音低沉地说道，“魏光嗣很快就要回来了。”

魏光嗣，是先帝驾崩前，特意钦点的御史中丞。

此人刚正不阿，就连皇帝也要忌惮三分。

刘熙缓缓退出了大殿。

他心里清楚，父皇真正生气的，并非是孔黎所耍的这些小把戏。

事实上，想要除掉孔黎，简直易如反掌。

父皇真正恼怒的，是自己的儿子又一次输了，就像当年他输给先太子一样，这是绝对无法原谅的。

刘熙离开了皇宫，一路之上都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直到回到自己的府邸，他才快步走到那只心爱的白兔面前，脸上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楚楚，”他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道，“在本王父皇的眼中，本王恐怕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吧？”

白兔温顺地趴在他的怀里，毛茸茸的，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刘熙轻轻地将它举起来，举得高高的，仔细端详着它的脸。

“你的主人呢？”他轻声问道，“本王再找找，如果还是找不到她，那咱们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白兔那双通红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独自哭泣的小女孩。

刘熙闭上了眼睛，将耳朵贴在白兔柔软的皮毛上，轻轻地蹭了蹭。

他就像是一个极度缺乏关爱和安慰的孩子，渴望得到一丝温暖。

“晋王殿下。”

一个随从走进了殿内，向刘熙禀报道。他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并没有感到任何奇怪。

刘熙依旧闭着眼睛，保持着紧贴白兔的姿势，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随从继续说下去。

“从江州送来的画像已经到了。”

前来禀告的夜崖恭敬地说道。

“画？”刘熙听到这两个字，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白兔。

他快步走到夜崖面前，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幅画。

薄薄的绢布缓缓展开，露出了上面女子的容颜。

这张面容，让刘熙原本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在他七岁那年，他曾经见过良夫人很多次。

见过她英姿飒爽地射箭，见过她挥舞着刀枪的身影，也见过她坐在酒席上，与人谈笑风生的场景。

但是，这些记忆似乎被封存在某个隐秘的角落，每次他想要仔细回想时，都会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

驿站发生大火之后，刘熙曾经昏迷过一段时间。

或许就是因为那次昏迷，才导致他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

等到他十岁的时候，身体才慢慢恢复，但是，他却只能回忆起兄长的面容。

先太子、先太子妃、堂弟刘敬，以及在那场大火中丧生的良氏族人，都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从他的脑海中抹去了。

而今日，当他再次看到这幅画像时，刘熙的记忆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唤醒了一般。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上那位明丽动人的女子，不由得看得痴了。

她的眉眼，如同展开的蝶翼般轻盈灵动；她的鼻梁，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器般小巧精致；她的唇色，如同成熟的樱桃般殷红欲滴，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明媚的笑容。

这张脸，慢慢地与他认识的某个人重合在一起，竟然有八分相似。

那个人，出身寒微，却被孔黎所器重；

那个人，容貌俱佳，有着倾国倾城之姿；

那个人，竟然跑去做了一个金楼的掌柜。

那个人，还用荷花打掉了他握紧窗棂的手，坚定地表示要站在孔黎那一边。

她当然会站在孔黎那一边，因为她与他一样，都是在驿站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的人。

她当然会站在孔黎那一边，或许整个良氏，都会紧紧跟随她的脚步，站在孔黎那一边。

“真是可惜，”刘熙小心翼翼地将画像慢慢卷起来，动作显得格外缓慢，“真是太可惜了。”

他喃喃自语道，语气中充满了惋惜。

“殿下……”夜崖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去宜阳县了。”刘熙语气平静地说道。

宜阳，那是十六年前，她本应该与良夫人一起，葬身之地。

“本王也要去宜阳。”

刘熙说完，便径直向外面走去。

外面的夜色深沉如墨，他就像是坠入墨色中的一滴水，无论自身原本是什么颜色，都会被彻底染成一片漆黑。

沈家阿爹，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年后那场可怕的粮荒。

家里早就已经断了粮，为了活命，他冒险回到宜阳的亲戚家借粮，结果没过多久，就有人捎信来说，他饿死了。

他的尸体被草草地停放在一座破败的庙宇里，没有棺材，早已被饥饿的老鼠啃噬得只剩下残缺的骨头。

亲戚家只是派了一个人前来简单地照了个面，随便指了指尸体的位置。

看到沈家来的人还算多，亲戚才勉强留下，象征性地抹了一把眼泪。

沈冰潼没有去质问对方，为何不肯给她的父亲哪怕一口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