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妾不如掌

“馒头蘸菜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容易吃撑着啊。”

沈冰潼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孔黎默默地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心中已然记下，沈冰潼似乎对哪几样菜品情有独钟，待会儿便吩咐厨房多准备一些，务必让她吃得满意。

就在这时，严管家脚步匆匆地走了回来。

“东家，”严管家微微躬身，语调沉稳地禀报道，丝毫没有因为沈冰潼在场而有所避讳，“正如您所料，晋王殿下果然派人前来打探消息，老奴已使了些手段，暂时将他们糊弄了过去。”

孔黎闻言，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馒头，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即便能蒙混过关，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孔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之色，语气低沉地说道，“只要有人得知沈姑娘的真实身份，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献给晋王，以求邀功请赏。”

更何况，如今对他们身份生疑之人，还是那位手眼通天的晋王殿下。

听到孔黎和严管家的对话，沈冰潼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神情严肃地说道：“不如就让我来做些事情吧，这样反而不会引人怀疑。”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还是住在原来的屋子里，像普通的婢女一样做事，和大家一起吃饭，这样一来，别人就不会怀疑我的身份。就算将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被人发现了，也只会当做是孔家一时不察，用错了人罢了。”

“这怎么可以？”

孔黎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过是想瞒过一些人罢了，实在不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

不值得吗？

沈冰潼听到孔黎的话，心中微微一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她能够感受到，孔黎对她的看重，仿佛她是值得被珍视的人，是不应该受到任何委屈的人。

“要不然……”

严管家沉吟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试探性地说道：“不如我们去沈家走一趟过聘礼的流程，委屈沈姑娘做我们东家的……小妾？”

“那怎么成？！”

沈冰潼一听这话，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跳了起来。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孔黎也有些不满地斥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

不过，虽然嘴上在斥责严管家，但他的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严管家见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他还是坚持己见，继续劝说道：“就算是名义上的小妾也行啊！这样既可以解释沈姑娘为何能与东家同吃同住，又能让晋王彻底放下戒心。毕竟，如果咱们真的知道沈姑娘的真实身份，必然不敢轻易沾惹。”

毕竟，东家要做的事情是何等的重要，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被人抓住把柄呢？

更何况，据他所知，今天东家为了迷惑晋王，可是实实在在地抱住了沈姑娘。

既然都已经抱过了，不如就干脆铤而走险，将戏演到底！

孔黎听到严管家的话，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沈冰潼。

要她……做自己的小妾吗？

只是名义上的小妾而已？

他看着她扑闪着的大眼睛，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严管家的提议。

似乎……严管家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偏偏是小妾呢？难道就不能是……妻子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让孔黎一时有些晃神。

自从七岁那年经历了那个黑暗的夜晚之后，他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了。

他是一个心思深沉、隐忍不发的成年人，是一个表面温润如玉、内心却荒凉无比的复仇者。

可为何眼前的这个姑娘，总是能轻易地勾起他内心深处那份久违的热忱和轻佻呢？

意识到这一点，孔黎的神情不由得肃重了几分，他定了定神，语气平静地问道：“沈姑娘，你来做金楼的掌柜，如何？”

金楼掌柜？

沈冰潼闻言，有些疑惑地问道：“哪个金楼？”

旋即，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是孔家的金楼！就是那个拆掉赌场之后重建的金楼？”

“正是，”

孔黎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解释道：“金楼也就在这几日就要开张了，只是掌柜的人选却迟迟没有定下来。如果你来做掌柜，晋王定会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

晋王会更加深信，他们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私情。

相比于随便找一个外人来做掌柜，男人自然还是更信任自己的女人。

这便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

将对方怀疑的人，光明正大地摆在明面上，反而是一种更好的藏匿方式。

沈冰潼听完孔黎的解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的笑容像是树梢上绽放的花朵一般，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眉眼灵动，眼睛弯弯的，像是两弯新月。

“好啊！”

她毫不犹豫地应声道，语气轻快地说道：“掌柜的月银，肯定要比丫鬟多吧？”

她竟然只想着月银吗？

孔黎看着她那副财迷的小模样，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轻松。

“你喜欢做生意吗？”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喜欢啊！”

冰潼毫不犹豫地答道：“以前我经常跟着爹一起卖烤红薯。爹告诉我，做生意的秘诀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严管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

“概不赊欠！”

沈冰潼学着那些掌柜的模样，背着手在屋子里踱着步，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然后装模作样地翻开一本账本，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大字。

严管家看着她那副滑稽可笑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担忧，他怀疑，孔家的金楼恐怕很快就要倒闭了。

“说得不错，”孔黎笑着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不过，除了‘概不赊欠’之外，还有很多做生意的门道需要学习。”

仅仅只是把人找到，还远远不够。

如今世道险恶，他不可能永远都护她周全。

他要尽自己所能，帮她补上这些年来所缺失的知识和技能。

他要教她识字读书、学习礼乐射数，还要让她学会辨别吉凶善恶，明白人心险恶。

“这第一件事，”孔黎神情严肃地叮嘱道，“便是不要再自称‘奴婢’了。你是金楼的掌柜，对下人自称‘我’，对东家和客人则自称‘奴家’。”

“掌柜的，”严管家也十分配合地向沈冰潼拱手施礼，笑着说道，“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啊。”

“管家您客气了，”沈冰潼也学着严管家的样子，回了一礼，然后笑嘻嘻地说道，“以后可就全指望着您来发月银了。”

孔黎笑着离开了房间，沈冰潼则悄悄地拉住严管家，小声问道：“管家，奴家这算是升官了吧？”

从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一跃成为金楼的掌柜，这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吧？

他们家那位小姐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还是不要做的好。

“算，当然算！”严管家十分笃定地说道。

“万一我做生意赔了钱……”她又有些担忧地说道。

“无妨，”严管家笑着安慰道，“东家在意的又不是钱。”

不在意钱吗？

沈冰潼摇了摇头。

钱有多重要啊！

没钱寸步难行，没钱就只能为奴为婢，没钱甚至会被饿死。

她一定要跟着东家好好学习本事，赚很多很多的钱。

夜色已深。

那个差点被沈冰潼一斧头劈开的箱子，已经被孔黎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孔黎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条案前，神情专注地抚摸着箱子上的纹理，指尖轻轻划过箱子底部铭刻着的字迹。

他修长的手指，一笔一划地临摹着那些字迹，仿佛要将它们深深地镌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时隔十六年，这个承载着无数回忆的箱子，终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其实，这是他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