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箱裂

“我有姐姐……我有姐姐……”沈红芍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瑟瑟发抖，泪水模糊了她的小脸，哽咽着说道，“姐姐被哥哥卖掉了，卖掉之后又回来了，还带了好多钱回来……”

卖掉了？

严管家闻言，如同被一柄重锤狠狠地击中了胸口，怒火瞬间涌上心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他紧紧咬着牙关，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滔天怒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好孩子，你姐姐被卖到哪里去了？她叫什么名字？”

无论被卖到哪里。

哪怕是那戒备森严的皇宫大院。

孔家，也一定会将她找回来！

若是对方识相，好言好语，就让他把人接走也便罢了。

可若是对方蛮横无理，仗势欺人，那就干脆把那地方拆了，夷为平地！

“沈……沈……”沈红芍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姐姐叫，沈冰潼……”

沈冰潼？！

严管家闻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动作幅度之大，甚至带翻了手边的茶盏。“啪”的一声脆响，那个价值连城的名贵茶盏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成了几片。

“沈冰潼，沈冰潼？”

严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又惊又喜，几乎要癫狂了。平日里那副悠闲自在、泰然自若的模样，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他三两步便冲到了门口，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着沈家娘子深深地拱了拱手，语气急促地说道：“鄙人随后再来拜访！”

“那我……”沈大河见状，也顾不上腿上的疼痛，连忙说道，“管家能不能把我的名字，擦……擦掉？”

“不能！”严管家冷冷地瞥了一眼沈大河那条还没完全断掉的腿，又将目光落在他那两根竹竿一样细长的胳膊上，以及那滴溜乱转的眼珠，还有那还能出气的鼻孔，以及那还会说话的舌头上。

严管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沈大河打量了一遍，这才猛然转过身，飞也似的跑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冰潼，竟然是沈冰潼！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如同跑出寺庙去寻找神佛一般，费了好一番周折，没想到，竟然就在眼前！

而此时此刻，沈冰潼还站在孔家前厅之中，一边听着东家和晋王闲聊，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涨月钱的事情。

不过，有的没的，她也听他们说了一些什么。

晋王说，那反贼良夫人在临死之前，似乎生下了一个孩子，只是不知道那个孩子被藏到哪里去了。

“我也很想知道。”孔黎一面品着茶，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兄长！”晋王刘熙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良氏在南境蛰伏了十多年，暗中豢养兵马，意图举事。如果兄长知道良氏遗孤的下落，一定要及时上报朝廷，以绝后患啊！”

当年，孔黎和良夫人一同离开京城，远走高飞，按理说，他应该是最清楚良家子嗣去向的人。

“我也一直在寻找她。”孔黎淡淡地说道，“只不过人海茫茫，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啊……”

人海茫茫，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难道孔家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对外宣称的寻找小姐，实际上，就是在寻找那良氏遗孤吗？”

刘熙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微微向前倾着身子，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孔黎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淡淡地说道：“我的事情，晋王殿下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三分不易察觉的敌意。

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而已，对方竟然已经将孔家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刘熙闻言，连忙打了个哈哈，掩饰自己的尴尬。

“说实话，”他露出几分真诚的表情，缓缓说道，“我与兄长分别太久了，若是不事先查清楚，贸然相认，岂不是显得太过草率了？”

沈冰潼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原来，他们口中所谓的寻找小姐，实际上，就是在寻找反贼的女儿啊！

那她岂不就成了反贼女儿的丫鬟了？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看来，得再多涨一些月钱才行，也好给自己压压惊啊！

“是。”孔黎似乎并不想隐瞒什么，语气平静地说道，仿佛是故意要对刘熙坦白，“当年她刚出生不久，就被良夫人用我那口箱子装着，带走了。箱子上还刻着东宫的徽记，只要找到那个箱子，找到她应该就很容易了。”

“徽记？”刘熙饶有兴致地问道。

孔黎看着他，故意将语速放慢，似乎要让他听得更加清楚明白。

“锦安八年，东宫弄璋，御赐之物。”

沈冰潼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对话。

那十二个字，如同从天而降的闷雷一般，狠狠地击打在她的身上，震得她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

她的心脏也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扶着身旁的柱子，这才勉强站稳。然后，她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努力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拿起桌上的水壶。

“奴婢再去添些水来。”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颤抖，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让它发抖。她迈开脚步，向外走去，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到院子里，走到孔黎和刘熙看不到她的地方。

然后，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下子丢掉了手中的水壶，不顾一切地向着自己的屋子跑去。

快点！

一定要赶快把那个箱子劈了！

然后，赶快逃走！

她脸色苍白，步履慌张，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应该大哭一场。

孔家真的太大了，路也好远啊！她磕磕绊绊地跑回来，还得爬柱子！

那柱子今天似乎格外滑，爬起来也更加费力了。箱子里的钱得先拿出来，一定要冷静，千万别慌！下一步，是去找一把斧子！

哪里有斧子呢？

对了，在厨房外面的院子里！

沈冰潼又连忙向厨房跑去，路上遇到了江流，也顾不上和他打招呼，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那院子里果然堆了不少木头，甚至还有几块从赌坊拆下来的门板。

严管家还真是一个抠门到了极点的人啊！拆了人家的赌坊，还要烧人家的木头，真是一点儿便宜都不放过！

物尽其用，绝对不给别人留下任何东西！

劈柴的恰巧不在，沈冰潼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拿起斧头，对准那个箱子，就准备狠狠地砍下去。

她瞅准了箱子上的那几个字，打算先毁掉这几个字，然后再说其他的。

就在沈冰潼走出前厅的时候，孔黎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品着茶。

他透过氤氲的水雾，无意间看到了沈冰潼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以及她那惊慌失措的眼神。

是什么事情，让这个向来天真烂漫的姑娘，如此惊惧呢？

难道，是因为听到了他曾经是皇太孙的秘密，所以感到吃惊了吗？

可是，她的神情分明是在害怕，而不是吃惊。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孔黎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猛然抬起头，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着。

这姑娘今年，应该也就十五六岁吧？

他看着沈冰潼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仔细地回忆着她的眉眼，慢慢地，她的容貌似乎真的与他记忆深处某个人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难道她是想要趁机逃跑吗？

“请晋王殿下稍候片刻。”

孔黎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有些失态地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她说要去添水，可是，水壶却被丢在了草丛里。

沈冰潼不在院子里，也不在花架下。

一个侍卫跑过来说，他看到沈冰潼抱着一个箱子，急匆匆地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孔黎继续往前走，遇到了江流。

“冰潼抱着一个箱子，往厨房那边去了。”江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