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粥祸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3349更新时间:25/05/29 23:04:14
她,沈冰潼,看似有些小滑头,实则骨子里充满了寻常百姓的智慧。但凡触及她的底线,尤其是胆敢欺辱她的老师,她便会瞬间化身利爪的猫,绝不姑息!

夫子曾谆谆教诲她,切莫逞匹夫之勇,凡事三思而后行。然而,在沈冰潼看来,行动永远胜过空谈,拳头才是硬道理。

环顾四周,她身无长物,也未携带任何兵器。危机时刻,她毫不犹豫地弯下腰,抄起一块板砖,紧紧地攥在手中。

她不懂得什么高深的武功招式,有的只是破釜沉舟的决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用手中的板砖狠狠地砸向那个可恶的差官!

那差官正得意洋洋地挥舞着勺子,准备狠狠地拍下去,却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块砖头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飞来。

“不好!”

他惊慌失措地想要躲避,却为时已晚。只听“扑通”一声巨响,他整个人一头栽进了滚烫的大锅里。

“哎呀,不得了啦!出大事啦!”沈冰潼见状,立刻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大家快来看啊,差官自己抢粥喝啦!快来人呐!”

人群瞬间沸腾了,像炸开了锅一样。原本就饥肠辘辘的百姓们,一听到“差官抢粥”这几个字,顿时怒火中烧,义愤填膺。

谁也没心思去把那个倒霉的差官从锅里捞出来,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涌向大锅,伸长了脖子,挥舞着手中的碗筷,拼命地从锅里挖粥。

人潮汹涌,拥挤不堪,场面一片混乱。那个好不容易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差官,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一波又一波的人群给无情地按了下去,再次与热气腾腾的粥水亲密接触。

这边的骚乱很快就引起了远处户部官员的注意。他们声色俱厉地呼喊着,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身后还紧跟着一群手持刀剑的卫士,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在震耳欲聋的哄闹声中,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格外响亮,他声嘶力竭地呐喊道:“打死这些为富不仁的恶官!替天行道!”

沈冰潼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目光落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百姓们向来胆小怕事,逆来顺受,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胆大包天,敢公然对抗官府呢?

而且,听那个年轻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底气十足,显然是吃饱喝足了。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是特意来搅局的?

那个年轻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沈冰潼的目光,转过头来,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之间,沈冰潼猛然想了起来,这人是孔家的人!

之前在小杌房里吃饭的时候,她曾见过他一面,只是当时并没有过多留意。

孔家家大业大,良田万顷,按理说根本不愁吃喝,他们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和穷苦百姓争抢赈灾粥呢?

她心中充满了疑惑,却来不及细想,就被夫子一把拉出了混乱的人群。

“冰潼,你怎么也来领粥了?”夫子眉头紧锁,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一丝关心,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我……我不是来领粥的,我是来领你的。”沈冰潼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夫子一路都气呼呼的,脸色铁青,显然是被刚才的事情给气坏了。

他一会儿说要写状纸,告御状,一会儿又说要敲登闻鼓,直接面圣喊冤。可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说道:“唉,若是先太子还在世……”

他的愤怒之中夹杂着几分悲恸,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深深的遗憾。他猛然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从脑海中驱散出去,最终还是强行憋住了想要说出口的话。

先太子的事情是朝廷的禁忌,是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逆鳞。就连沈冰潼这样的小姑娘都知道,更何况是饱读诗书的夫子呢?

沈冰潼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夫子的脸。

虽然有些瘦削,但夫子额头饱满,眉毛浓黑,眼睛明亮有神,棱角分明的方脸上,长着一张厚实的嘴唇,下巴上还留着一撮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美髯,看起来颇为俊朗。

或许是因为长得好看的缘故,所以他生气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可怕。

“其实,现在的皇帝也还不错啦,”沈冰潼斗胆安慰道,“你看,他这不是在施粥赈灾吗?而且,再过一个多月,田里的粮食就要成熟了,到时候大家就都不会饿肚子了。”

夫子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碗,又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唉,为师如今竟然窘迫到了如此地步,真是叫你笑话了。”他颓然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责和无奈。

“学生之前不是交了束脩嘛,”沈冰潼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说道,“就当是学生放夫子锅里的啦!”

夫子闻言,果然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学生找了些事情做,”沈冰潼立刻主动解释道,“一没卖身,二没偷盗,夫子放心好啦!”

夫子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似乎觉得沈冰潼说的话有些不妥。

这哪有姑娘家把“卖身”这两个字说得如此随便的呢?简直是有伤风化!

这都是自己这个做老师的错啊!

自己应该先教她读《女诫》,让她学习三从四德,然后再教她学《论语》,让她明事理,知廉耻。

如今倒好,顺序完全颠倒了,以至于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男儿气,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

“就送到这里吧,”沈冰潼忽然停住了脚步,从衣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递给夫子,“请夫子教我,这些是什么字,是什么意思。”

她说得格外认真,语气也十分严肃,一改往日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些字,是刻在沈冰潼的箱子底部的。

她曾经偷偷地誊抄过一遍,然后拿去给夫子看,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解答。但夫子当时却板着脸,一口回绝了她。

夫子那时候还反问她,这些字是从哪里抄来的,是不是故意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他。

沈冰潼不敢说出实情,生怕惹夫子生气。夫子见她不肯说,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但从那以后,夫子在教她识字的时候,总是会刻意地避开这些字,似乎是不想让她接触到与这些字有关的任何信息。

而且,这几个字的字体也很奇怪,既不是常见的楷书,也不是秀丽的行书,而是另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字体。她的父亲也识字,但他看了之后,却说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些字。至于其他人,沈冰潼就更不敢随便乱问了。

夫子接过纸条,仔细地端详着上面的字迹。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有些事情,”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深沉地说道,“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得越多,反而越危险。”

“学生想知道!”沈冰潼目光恳切地望着夫子,语气坚定地说道,“学生已经十六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学生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不会给夫子惹麻烦的。”

那倒也是!

夫子想起她刚才拿着板砖,义无反顾地冲向差官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这丫头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关键时刻却机灵得很,一点也不含糊。

夫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那张纸条交还到了沈冰潼的手上。

“其实,这些字并不难,”他的神情变得有些郑重起来,“只不过是秦时的篆体,年代久远,所以不太好认罢了。”

“篆体?”沈冰潼一脸茫然,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篆体,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夫子点了点头:“这些字应该是刻在某种器物上的铭文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上面写着的应该是‘锦安八年,东宫弄璋,御赐之物’。”

锦安八年,东宫弄璋,御赐之物?

“这是什么意思?”沈冰潼紧张得咬紧了嘴唇,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夫子看着她,似乎也同样有些紧张。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这件东西是锦安八年的时候,当今圣上赏赐给东宫的,为了贺喜东宫喜得贵子,诞下皇孙。”

其实,不仅仅是皇孙,还是皇太孙!

那时候,先帝龙颜大悦,高兴得合不拢嘴,立刻召集朝中重臣商议,决定册封太子的儿子为皇太孙。按照当时的计划,等太子继位之后,这个皇太孙自然就会成为新一朝的太子,继承大统。

夫子微微仰起头,目光深邃地看着树梢上栖息的乌鸦,心中充满了感慨。

只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啊!谁又能想到,短短几年之后,竟然会发生那样翻天覆地的变故呢?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沈冰潼看着她敬重的老师,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

她是女子,并非男子。

她是普通人,并非宫中皇族。

也就是说,这件东西根本就不是她的,而是别人的!

至于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怪不得当初她拿着这个箱子去当铺典当的时候,那些掌柜的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拒绝,说什么也不敢收。

偷盗皇族器物,那可是要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死罪啊!他们这些小小的当铺,又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既然不是自己的东西,那是不是应该还回去呢?

“那时东宫的主人,”沈冰潼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现在的皇帝和皇后吗?”

“不是!”夫子摇了摇头,眼中有几分木然,几分悲凉,还有几分深深的恐惧,“是先太子!是那个已经故去的先太子!”

沈冰潼几乎咬破了嘴唇,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来。

先太子,就是那个不能提起的禁忌,是笼罩在整个大梁王朝上空的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的身世,竟然和先太子有关吗?

那可是被烈火燃尽的一家人啊!是锦安十五年,整个大梁王朝最大的惨剧!是无数人心中的伤痛!

锦安十五年,先太子奉旨出宫南巡。

名义上是南巡,实际上是代表朝廷,前往南境,接受南境良氏的归顺。

南境良氏,传说是前朝皇族的遗脉,为了避免灭族之祸,才不得不远走他乡,跑到南边,在江州一带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