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雀落枝头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2398更新时间:25/05/29 23:04:14
凭信这东西,得拿着地契房档去衙门开具,可沈冰潼两样都没有。

她忍不住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正瞧见对面的车夫正小心翼翼地点燃一盏灯笼,高高地悬挂在车辕之前。

那抹温暖的红色光晕,恰好映亮了车夫一双素白的手,也为他那袖口上精致的云纹,平添了几分暖意。

车厢内的主人似乎生性谨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将手收回,车帘也随之轻轻垂落。

“先留着吧,正好可以教她府里的规矩。”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语调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的确是不懂规矩的,主子在说话,她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伸长脖子偷听。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辚辚,最终消失在幽深的街巷尽头。

沈冰潼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月钱一吊,吃穿用度,孔府一概负责。”

严管家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他转过身来,开门见山地说明了待遇。

一吊钱,足够家里维持半个月的生计了。

沈冰潼心中一喜,但转念一想,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管家,您并没有买下我,那我...还是可以回家的吧?”

能回家,就意味着她只是被孔家雇佣来做工的,并非孔家的家生奴才。

“不能经常回去。”严管家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的确没有花银子买你,但却付出了其他的代价。”

其他的代价?那会是什么呢?

严管家再次将手中的茶盏递给沈冰潼,眉梢微微一挑,意味深长地说道:“与京都里最红火的妓院为敌,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沈冰潼听了,顿时老老实实地缩回了马车里。

话糙理不糙,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怎么总感觉,无论是妓院还是自己,都被这孔家给占了便宜呢?

“那我可不签什么卖身契。”她嘟囔了一句,将茶盏递还给严管家。

严管家只是低头品茶,神情淡然,似乎早已笃定了沈冰潼最终会留在孔家做事。

毕竟如今正值灾荒之年,最不值钱的就是力气,而机灵的姑娘更是比比皆是,根本不缺她这一个。

人为财死,他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优渥了。

孔家确实没有女眷。

甚至连个使唤的丫鬟都没有。

听说就连厨房里的伙计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而伙计的婆娘则负责府里的洒扫缝补,至于伙计的孩子,则负责出门采买蔬菜酱油等物。

一份工钱,却能使唤人家一家老小。

果然是为富不仁啊。

严管家给沈冰潼安排了一间屋子,临走时还不忘叮嘱道:“每到亥时,院门便会落锁,夜里切记不要随意走动,若是出了屋门十步之外,一律按刺客论处。”

“按刺客论处...会怎么样?”沈冰潼听得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

严管家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负责夜间巡逻的护卫,”他神情严肃地说道,“箭法...可是相当不错的。”

也就是说,一旦天黑之后,胆敢走出屋门十步之外,就会被那些护卫射成一只刺猬。

护卫竟然如此严密,有钱人,都这么怕死的吗?

沈冰潼闻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眼看着就要转身离开的严管家,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要说...‘奴婢’,从明日起,我会教你规矩。”

为奴为婢,从今往后,她就是孔家小姐的贴身奴婢了。

也不知道这位小姐的脾气秉性如何,出手是否大方?

不过还好,总比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妓院要好得多。

谢谢这位小姐,等有机会见到她,一定要请她吃个热腾腾的馒头。

屋子虽然不大,但却收拾得颇为干净整洁,虽然并不朝阳,但被褥却出乎意料的厚实。

沈冰潼拔掉了头上那根束发的鱼骨簪,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顿时倾泻而下,她轻轻揉了揉被那龟公抓疼的手臂,便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可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早上才刚刚听说南街孔家欺行霸市的种种恶行,没想到晚上她就住进了孔家。

出门时,她还是沈家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可到了晚上,她却已经成了孔家的使唤丫头。

也不知道那妓院有没有去家里闹事,有没有狠狠地教训一顿那个见钱眼开的哥哥沈大河。

最好是狠狠地打他一顿才好,不过,可千万别把他给打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亲自动手呢。

竟然敢把她给卖了。

哼!

沈冰潼带着满腹的心事,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看到了一辆装饰精巧的马车,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掀开了车窗的帘子,车厢里的人面目模糊,看不真切,但却又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沈冰潼便偷偷摸摸地溜回了一趟家。

她熟门熟路地翻墙而入,小心翼翼地躲在娘的窗户下面,仔细地倾听着屋里的动静。

娘正在哭泣。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卖冰潼,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冰潼没了,你又被那妓院的人打得半死不活。”

沈冰潼听了,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觉得里面暖烘烘的。

娘没有卖她,那就好。

可沈大河却死不认错,依旧在那里强词夺理。

“他说打我就打我,凭什么?凭什么说我欠他二两一吊钱?我卖冰潼,明明就只卖了一吊钱,那二两银子,是怎么欠下的?还有那个沈冰潼,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竟然也不回来看看!”

娘听了,哭得更伤心了,妹妹也跟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沈冰潼见状,默默地转身走进了厨房。

昨天她还偷偷地藏了一个馒头,这会儿掰开,煮了两碗稀粥。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粥,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沈大河吓了一跳。

他被打断了腿,只能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冰潼将一碗粥递给娘,又将另一碗递给妹妹。

“我的呢?我的那一份呢?”沈大河见状,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拍打着身下的床板,试图用愤怒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心虚。

沈冰潼面无表情地从衣袖里抽出一根擀面杖。

“你竟然敢卖我,从今往后,你休想吃到我做的一口饭,更别想花掉我挣来的一文钱!你再也不是我的哥哥,以后我就喊你沈大河!”

她可一点都不害怕跟沈大河打架。

她跑得快,而且身手敏捷,从十三岁开始,沈大河就从来没有打赢过她。

沈大河躺在床上,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道:“我们沈家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自然就能把你给卖了。你等着,等我伤好了,我还要再把你卖一次!”

沈冰潼听了,二话不说,直接抡起手中的擀面杖,狠狠地敲在了他那条裹着木板的小腿处,疼得沈大河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你竟然趁着我受伤的时候打我,沈冰潼,看我以后怎么弄死你!”

“我不趁着你受伤的时候打你,难道还要等你手里拿着刀枪吗?”

沈冰潼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冷笑着。

娘自知理亏,不敢出言劝阻。

但她喝完粥后,又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

她一边咳嗽着,一边颤颤巍巍地取下冰潼手中的擀面杖,丢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冰潼啊,”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都怪娘没本事,你哥也是怕咱们一家人都饿死,实在是迫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