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花香醉

那是他日复一日，小心翼翼堆砌起来的，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坚固堡垒。

一道惊雷在他心底轰然炸响，并非将他焚为焦土，而是将过往的枯草与尘埃一扫而空，留下一片难得的清明。

也曾有人试图安慰过他。

他们至多会宽慰道：“这并非你的过错。”

他们或许还会补充：“那时，你还年幼。”

然而，从未有人替他说一句：“胡嫣儿，罪该万死！”

她本就该死，那年仅八岁的自己，所诛杀的，不过是那个给自己灌下毒药、肆意凌辱自己的恶魔，所求的，仅仅是一条能够苟延残喘的生路罢了。

“叶清……”

李璨泪如泉涌，顿觉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瘫软下来。

他缓缓低下头，额头抵在叶清的肩头，压抑已久的情感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失声痛哭。

“五哥！五哥！”浴桶中的李策焦急地呼喊着，“快醒醒啊！”

五哥，你是瞎了吗？

没看见你弟妹正被人紧紧抱住吗？

……喜欢男人？

纵然是亲兄弟，也不该如此拥抱别人的妻子吧？

一条胳膊不行？半条也不可以！

可惜，李策此刻身上没有任何防身的兵器，又无法从浴桶中抽身而出，除了舀起一瓢水胡乱泼过去之外，根本无计可施。

幸好李璟心领神会，他箭步上前，扶住李璨的头，强行将他从叶清的怀中拉开，揽入自己怀中。

李璨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反正无论在谁的怀里，都是哭，”李璟试图劝慰他，却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花香，顿时嫌弃地皱起眉头，转过头去，语气不悦地说道，“哪个正经男人会往自己头上熏这种脂粉气？”

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正经男人”这几个字可能会再次触怒李璨，于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李璟就这样浑身不自在地站着，直到李璨哭够了，这才用衣袖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神情颓丧，但总算不再是那副郁结于心的模样。

“我感觉好多了。”李璨声音低落，带着一丝委屈。

“有多好？”李璟依旧不忘嘲讽他，“能不能试着喜欢一下女人？”

李璨闻言，眼眶又红了起来，眼看又要哭出来，李璟连忙举手投降。

“我看你距离真正的好转还差得很远呢，怎么哭起来没完没了了？”

“五哥你等等，”李璨抽泣着，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还想再哭一会儿。”

“不许等！”李璟厉声阻止道，“要哭，等你九弟从水里爬出来，抱着他哭去吧！”

“我觉得我也可以进去洗个澡，边洗边哭，”李璨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热气腾腾的浴桶，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我也该沐浴了。”

李策吓得立刻向后躲闪，浴桶里的水花四溅，洒得到处都是。

李璟眼疾手快，一把将李璨死死拉住，无奈地说道：“行行行，你还是继续搂着我哭吧。千万别去招惹你弟妹，不然小九真能宰了你。”

“可她也是我的弟妹啊。”李璨小声辩解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李璟的方向挪动。

虽然兄弟几人还在斗嘴，但叶清却觉得，他们之间的隔阂大概已经消除了。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决定再去一趟大理寺。

中书省已经在起草诏书，但正式颁布，还要等到明日。

她想赶在圣旨下达之前，去大理寺为裴茉作保求情，将她接回家中。

大理寺的牢房阴暗潮湿，还弥漫着呛人的霉味，裴茉向来娇生惯养，想必已经被吓坏了。

然而，令叶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裴茉的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衫也干净整洁，整个人显得安静而稳妥，丝毫没有狼狈之色。

看到叶清，她的脸上除了感激和意外之外，还带着一丝手足无措。

“妹……”她本想亲昵地唤一声妹妹，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行了一礼，“王妃。”

大理寺卿崔玉路行事十分谨慎。

他特意进宫，向内侍打探了消息，又去中书省旁敲侧击，得知确实要连夜释放所有牵涉赵王案件的犯人，这才允许叶清将人带走。

青峰驾驶着马车，车厢内点燃了一支蜡烛。摇曳的烛光，将她和裴茉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也让叶清感到有些拘束。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这次真是无妄之灾，让你受委屈了。”

裴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没有，不苦。”

叶清又说道：“还有在城门前，多谢你放父亲进城。”

裴茉依旧用简短的话语回答：“不用谢，应该的。”

真是言简意赅啊，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叶清转头望向窗外，希望马车能走得快一些。

她原本对裴茉是有些偏见的。

裴氏之女，是她哥哥迫于无奈才娶的妻子。

但她对裴茉又是心怀感激的。

在她与安国公府和裴氏一族明争暗斗的时候，裴茉选择了站在安国公府这边。在安国公府面临灭族之灾的时候，她毅然决然地选择回京，跪在城门之外。

或许等到尘埃落定之后，会有人庆幸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是那个时候，先太子权势滔天，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叶清对裴茉已经产生了好感，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

她像一支颜色淡雅，却美得优雅的花朵，与自己热烈奔放的性格，格格不入。

在沉默中，叶清听到裴茉低声问道。

“楚王妃，那部《美郎君勾心传》，您看完了吗？我很担心小微的结局。”

叶清惊讶地抬起头，看到裴茉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美郎君勾心传》……嫂子你竟然看这种书？我听说你在娘家的时候，看的都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啊。小微，对了，她也曾担心过小微的命运。

不对啊！叶清突然想起，这好像是她自己写的书！嫂子竟然在看她的书！叶清的脸也跟着有些发烫，结结巴巴地说道：“那本……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家里没有大结局那本吗？绿色封面的。”

“没有啊，”裴茉轻轻咬了咬嘴唇，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心风流》呢？结局是什么？我听说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摄政王当三》，‘三’是什么意思啊？”

叶清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不然非得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在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