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旧案迷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冬日的肃杀，严从铮神情凝重，步履匆匆地来到天牢门前。他掸了掸身上沾染的雪花，目光如炬，穿过昏暗的牢房，最终落在了那个身着囚服，略显佝偻的身影上。

“裴大人。” 严从铮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牢房的死寂。

裴衍缓缓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在看到来人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脸上堆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哟，稀客啊，真是稀客。” 裴衍的声音略带沙哑，却依然保持着几分官场上的圆滑，“今日老朽这儿，倒是门庭若市了。”

严从铮并未理会他的调侃，径直说道：“下官今日前来，是想向裴大人请教一桩旧案。”

裴衍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早已预料到此行的目的。“哦？何事？”

“十八年前，昭武校尉宋牧辰，究竟是怎么死的？” 严从铮目光紧紧锁定裴衍，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杖毙。” 裴衍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描淡写。

严从铮眉宇微蹙，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为什么？”

裴衍轻咳两声，似乎在掩饰什么。“这件事嘛，叶节度使已经问过了。他是我们裴家的女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你嘛……”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严从铮，“我就不知该不该说了。”

严从铮脸色微变，心中了然。他知道裴衍是在拿乔，但他此刻无心与他周旋。略一拱手，便告辞离去。

御街之上，寒风呼啸。严从铮拦住了正欲离去的叶长庚，神色凝重。

叶长庚面色冷峻，环顾四周，待随从退后几步，才微微颔首。“何事？”

“他说是‘杖毙’。” 严从铮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是。” 叶长庚的回答简洁而肯定。

“为何要杖毙？” 严从铮追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

叶长庚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当年，先太子李璋私携宫女柳如意出宫游玩，却被宋牧辰撞破，双方发生冲突，宋牧辰出手殴打了太子。”

“皇后为了遮掩太子私通宫女的丑闻，更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便命人私设刑堂，将宋牧辰及其所有奴仆，一并杖毙。”

严从铮闻言，如遭雷击，久久不能言语。

身为朝廷重臣，他早已见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杀人夺权。可将对方全家老小尽数杖毙，手段之残忍，实在令人发指。

眼看叶长庚就要离开，严从铮再次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宋牧辰难道没有其他家人亲眷吗？难道没有人出面状告？那个刘振……”

“刘振是宋牧辰管家的儿子，当年出事的时候，他侥幸躲在米缸里，才逃过一劫。裴衍后来得知此事，曾想斩草除根，但最终还是让他逃脱了。”

刘振当年不过十岁，亲眼目睹家人惨死，那种绝望和仇恨，可想而知。难怪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报仇雪恨。

“这么说，刘振真正的目标，不仅仅是赵王，还有当年的皇后。” 严从铮喃喃自语，心中渐渐理清了头绪。

但是，长公主真的是无心之举，将刘振送给李璟的吗？

仅凭这一点，还无法断定长公主与赵王一案有关。

也许是他多心了，一定是多心了。 严从铮努力说服自己，但叶长庚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冰冷，却让他无法释怀。

那冰冷之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兄长还在担心什么？” 严从铮问道，“此案便以刘振复仇，偷藏十二章纹龙袍诬陷赵王结案，赵王便可沉冤昭雪，嫂夫人也能出狱了。”

叶长庚深深地看着严从铮，长叹一口气。 “可以吗？” 他反问道，“如果宫里有人，恰好听说过‘宋牧辰’这个名字，并且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能联想到十八年前的那桩密事呢？”

“谁？” 严从铮心中一凛，追问道。

叶长庚目光转向东北方向，神情凝重。“兴庆宫内，太后娘娘。”

严从铮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步伐也变得异常僵硬。

但他依然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一步步走向长公主府。

叶长庚的话，像一根根尖刺，扎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我曾去兴庆宫，向太后娘娘问起此事，太后娘娘的记性很好，而且没有隐瞒。”

“宋牧辰，是当年长公主的情郎，太后为了阻止这桩婚事，曾动用了一些手段，这件事只有太后身边的人知道。”

“宋牧辰被皇后杖毙，长公主被迫嫁给先驸马，如今已经十八年了。恐怕就连皇后自己，都不知道当年被她随意处置的一条人命，竟然有着如此特殊的身份。”

严从铮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他颤声问道：“所以，叶兄你早就怀疑长公主，却故意引着我来查？”

“我想告诉你，只要悔婚，你就能全身而退。” 叶长庚语重心长地说道。

严从铮断然拒绝。 他向来光明磊落，不屑于做那种趋炎附势，明哲保身的小人。

叶长庚继续劝道：“戍楼，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年方二十的女子，身边只有奴仆，没有父母亲族？死了都没有人敢出头？”

“是外室子。” 严从铮喃喃道。

“长公主成婚八个月，便诞下舒文，那舒文就是外室子宋牧辰的女儿。” 叶长庚语气低沉。

“宋牧辰的真实身份，我也查到了。”

“很久之前，我们就在怀疑，为何突厥使臣，不要皇帝亲生的公主，而要从宗室女中，挑选舒文求娶？”

“现在我们终于知道答案了，因为舒文的亲祖父，是大唐兵部尚书。”

“用她来偷偷要挟兵部，远比用皇帝的女儿要挟朝廷，胜算更大。”

严从铮清晰地记得叶长庚所说的每一句话，但他依然坚定地走向长公主府。他穿过雕梁画栋的垂花门，来到了温暖的暖阁外。

舒文欢快地跑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和关切之情。

“你来了？五哥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能把他救出来吧？”

“能。” 严从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神复杂地看着舒文，“我来，是想和你谈谈我们的事。”

“我们有什么事？” 舒文抿着嘴，娇羞地笑着，“我还不信你真的喜欢我呢。”

“我们的婚期……” 严从铮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提前吧。我……我又请太常寺算了个吉日，就在后日。”

这是叶长庚答应他的，给他两天的时间。

这是最后的期限，因为赵王和叶小夫人还被关在天牢里。

两天之后，长公主府将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剧变。

长公主为了复仇，不惜构陷亲王？舒文竟然是外室子的遗腹女？

在那之前，他要将舒文紧紧地护在自己的怀里。

所有的流言蜚语，所有的刀光剑影，都由他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