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君心难测

“一个儿子不成器，只要其他的儿子能为朝廷分忧，朕也便能释怀一些。”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

高福弓着身子，轻声回禀：“晋王殿下向来行事果决，想必此刻已抵达沙州了吧。”

“雷厉风行……”皇帝缓缓重复着这四个字，脸上紧绷的线条略微柔和，“他啊，心思也细腻。老五身边的那些护卫，都是他暗中操练的吧？不然，怎会如此得用？”

皇帝心里清楚，李璟是什么样的性子。若是让他去训练护卫，怕是只会训练出一群胆小怕事之辈。

李璋与李璟乃是一母同胞，自然更为亲近。能想着替弟弟分忧，也算他这个做哥哥的心中还存有手足之情。

这样就好，他已是不惑之年，最不愿见到的，便是兄弟反目、骨肉相残的惨剧。

高福适时地奉承道：“如此说来，这次的事情，晋王殿下也算是立了一功。”

皇帝背着手，在殿内踱步，忽然想起了远嫁的妹妹，语气中多了几分关切：“朕听闻甘州发生了地动，原本打算让驸马舒子昌跟随户部前去赈灾，可朕听说他不幸坠马受伤。你稍后传朕的口谕，让太医亲自去驸马府诊治，务必让他尽快痊愈。”

驸马舒子昌，是长公主的夫婿，虽在朝中并无实权，却深受皇帝的信任。

高福连忙应下，待皇帝移驾紫宸殿后，他便亲自带着太医赶往长公主府，去探望驸马的伤势。

舒子昌年近四十，当年也是科举中的探花郎，容貌清俊，风度翩翩。即便到了中年，依然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这次意外坠马，导致舒子昌小腿骨折，所幸并无性命之忧。

他强忍着疼痛想要下床，叩谢皇帝的关怀之恩。高福连忙将他扶住，劝他安心静养。

舒子昌面露愧色，语气中带着自责：“臣未能完成皇上的嘱托，心中实在愧疚难安。”

“驸马爷不必挂怀，”高福柔声安慰道，“皇上最关心的，是您的身体。他还特意嘱咐奴才带话，说等着您康复之后，去紫宸殿陪他下棋。”

舒子昌听后感动不已，连忙叩首谢恩。

高福准备离开时，恰巧碰见赵王李璟提着一个箩筐前来探望。

李璟热情地掀开箩筐给高福看，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今年新挖的长白山人参，可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高福拿起一支仔细端详，赞叹道：“赵王殿下真是大手笔，就连宫里的人参，也没有这么大的。”

“哈哈，”李璟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这可不是本王阔气，是小九攀上了高枝儿！”

他心里暗自盘算着，若不是李策贵为皇子，入赘或者当个面首倒也不错。这样一来，他这辈子的人参就不用愁了。

这些珍贵的人参，是丫头水雯奉叶清之命送到赵王府的。

她轻轻叩开跨院的门，将一大袋人参放下，恭恭敬敬地说道：“小姐命奴婢将这些送来。”

李策正与李璟对弈，听见动静便走了出来，关切地问道：“你们小姐呢？怎么她没有亲自过来？”

水雯支支吾吾，眼神闪烁，因为不擅长撒谎，又不能道出实情，只好含糊其辞地说道：“我家小姐尚未出阁，不方便在外抛头露面。”

李璟听了，自然是不屑一顾。

他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不方便外出走动？那昨天在街上拿着剑追着我砍的，是哪家的女鬼？”

水雯无言以对，只是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便转身匆匆离去。

棋局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李策找了个借口，说身上有些发冷，便独自一人坐在走廊里晒太阳。

李璟也没闲着。

他认真地将人参进行分类，品相最好、个头最大的几支，自然是留给自己享用；品质中等的，则打算送往长公主府，以示孝心；至于那些品相最差的，就勉强留给李策补补身子吧。

分完人参，李璟便打算离开，却被李策一把拽了回来。

“驸马爷需要吃这么多吗？”李策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懂什么！”李璟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别抠门！你现在可是在人家安国公府里参加乞巧宴呢，要不是人家叶大小姐，你能有机会认识那只母老虎？”

他口中的“母老虎”，指的自然是叶清。

李策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松开了手，任由李璟离去。他独自一人静静地晒着太阳，过了许久，嘴角才慢慢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大概是害羞了吧……”李策喃喃自语道，“看来，我应该主动向她求娶才是。”

求娶，自然要有求娶的仪式。

首先，他需要禀明父皇，由皇帝指派礼部前往安国公府下聘赐婚。聘礼会与其他王妃当初的一样，以示皇家的公正。

但在李策看来，这些远远不够。

他想要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赠予她。

李策唤来自己的随从，吩咐道：“你去怀远坊的宅子里，把所有的银票都拿出来，然后去城里最好的金店，买些东西。”

“买……买什么？”随从有些摸不着头脑。

“金子。”李策的眼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京都金店里最好的头面首饰，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随从听了，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些银票，全部都买了吗？不留一点吗？”

“不用留。”李策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温柔，“铺子每个月都有进账，留着银子做什么？”

这些年来，李策在京都经营了一些生意，也积攒了不少家底。

提起铺子，李策忽然想起了账册。

“对了，”他补充道，“你把所有的账册都拿过来，仔细清点明白，等过些日子，我有大用。”

自然是用来送人的。

叶清嫁过来之后，所有的账册都归她管。她向来花钱大手大脚，他不能让她觉得嫁人后，日子反而不如在娘家过得舒坦。

想到这里，李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抬头望向天空中明媚的阳光，眼中和嘴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说过的，以后要陪他一起晒太阳。他来做个闲散王爷，而她就做个逍遥自在的王妃，他们一起没心没肺地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将日子过得，像天上的太阳一般温暖，像秋天的风一般轻盈。

不过……李策又有些犹豫起来，如果自己贸然前去求娶，会不会再次吓到她？还是先试探一下她的心意吧。

此时，叶清已经在家中待了好几日。

她刻意避免出门，因为只要一离开家门，她就会下意识地往北边走。

北边是赵王府，赵王府里住着李策。

只要想起李策，她便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变成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轻盈，飘忽不定；又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让人坐立难安，神思也变得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