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陈年旧案

“原来如此，玉琼楼一案朕有所耳闻，即便已确认死者并非叶羲，也当尽快查明真相。”

一道略带挑衅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微臣要弹劾京兆府尹刘砚，其疏忽职守，罪责难逃。玉琼楼下尸骨早已被挖掘数日，然而京兆府至今毫无进展，致使坊间流言四起。依微臣之见，刘砚对这起案件的关注程度，甚至不及楚王殿下。”

此人言语看似松弛，实则暗藏锋芒，令人听之颇感不适。

皇帝闻言，眉头紧锁，目光转向那人：“百姓已开始议论纷纷，妄加揣测了吗？”

难怪叶清会亲自前往，想必是百姓猜测死者为叶羲。皇帝曾赦免安国公府，若再有人暗中陷害，必将有损朝廷威信。

念及此，他语气转冷：“查案之事岂可草率行事？刘卿做事向来细致周密，朕才敢将京兆府重任委以他。况且他公务繁忙，想必也是分身乏术。既然楚王殿下执意请罪，不如就戴罪立功，协助刘砚一同侦破此案吧。”

寥寥数语，既敲打了刘砚，又为李策安排好了将功赎罪之法。众臣无人提出异议，李策恭敬跪拜，起身之际，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方才开口的言官。

那人身着绯色圆领官袍，其上绣有黑鹰斜草纹饰，应是五品言官。他身姿挺拔，腰间除了金鱼袋外，还悬挂着一枚青色玉蟾。

若是李策没有记错，此人正是当今圣上最为器重的御史中丞，百里曦。

李策幽深的眼眸微微闭合，再次睁开时，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

既然李策接手了玉琼楼的案件，叶清便开始忙碌起来。

玉琼楼已屹立京城十余年，埋尸地点位于一楼最为尊贵的甲字一号房。十年来，无数人在此居住过，他们皆有作案嫌疑。

所幸，玉琼楼的账册并未存放于主楼，因此得以幸免于难。叶清便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之中，仔细翻阅查找。

商贾之人多不舍得用纸张记账，因此客人的姓名都记录在竹简之上，连同官凭路引一并记录。叶清小心翼翼地打开已被蛀虫侵蚀的竹简，常常被扬起的灰尘呛得连连打喷嚏。

“无需查看这些，”李策在一旁提醒道，“重点查找永庆十二年的记录。”

永庆十二年，距离现在恰好也是十二年。

“你怎么知道？”叶清一边翻看着竹简上记录的时间，一边好奇地问道。

透过窗棂，一缕缕阳光倾泻而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李策沐浴在柔和的光芒之中，抬眸凝视着叶清饱满红润的嘴唇，缓缓说道：“因为那一年，我八岁了。”

八岁，他已经开始记事了。

那时，叶清大概才五岁吧。

真是可惜，小时候他没有生活在京城，没能早些认识她，与她成为朋友。

屋内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翻动竹简的声响。叶清翻阅完一卷竹简，起身时，忽然察觉窗外似乎有人影靠近。

是严从铮，她儿时的玩伴。

严从铮推门而入，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下，又恭敬地向李策行了一礼。

今日，他身着英姿飒爽的左威卫制服，腰间佩戴宝刀，将平日里的书卷气尽数掩藏。眼眸之中也少了那日醉酒时的不羁，多了几分郑重与认真。

“听闻你们在此查案，我恰巧路过，便给你们带了些吃食。”

叶清满怀笑意地打开食盒，仔细地打量着里面的饭菜。

青精饭散发着淡淡的南烛枝叶香气，红烧狮子头色泽金黄，香味扑鼻，水盆羊肉中加入了胡椒，提味增鲜，最为惊喜的是，里面还有她最爱吃的卤猪脚。

“都是我爱吃的，真是太感谢了！”

严从铮并未在此过多逗留，简单说明来意后，便点头告辞离去，仿佛生怕打扰到他们，也生怕自己与这起案件扯上任何关系。

既然饭菜已到，自然要趁热享用。

叶清转过身，朝着李策招了招手：“快来吃饭啦！”

李策懒散地倚靠在墙边，眉头微蹙，低声道：“不饿。”

“不饿也得吃点。”

叶清走上前去，想要拉他起身。她的手指上沾染了竹简上的灰尘，伸出去又觉得自己手脏，正准备缩回，李策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臂。

他轻盈地起身，有些不情不愿地跟随着叶清走到食盒旁，随意地瞥了一眼里面丰盛的午膳。

这些日子，李策一直在西市负责监工修缮楼宇，差不多已经将西市的大街小巷都逛遍了。想要凑齐眼前这些菜肴，至少需要跑四条街，花费半个时辰的路程。

他抬起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严从铮早已离去。

那个男人情深义重，却始终不曾将爱意宣之于口。

叶清吃东西时，总是显得格外香甜。

食物在她口中，似乎发挥了最大的价值。她细嚼慢咽，时不时地露出满足的神情。

她也不遵循“食不言”的规矩，每当尝到美味的食物，便会兴致勃勃地向李策讲述自己第一次品尝时的感受。

当她回忆起小时候和朋友们一起偷吃果子，结果被大人责罚的趣事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小时候都跟谁一起玩？”

李策停止了咀嚼，略微思索了一番。

“皇陵之中并没有什么孩童，但是有很多鸟雀。起初，我常常与它们玩耍，用谷子喂养它们。然而，这却常常引来一些猛禽和蛇虫，反而将那些鸟雀都残害了，所以后来我就不再喂养它们了。”

他的语气平淡，声音也如往常般柔和，然而叶清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丝落寞和孤寂。

她总是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情绪，这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那你自己，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李策淡淡一笑，说道：“晒太阳啊。太医曾说过，晒太阳对我的身体有好处。我便常常躺在阳光之下，用书本遮盖住眼睛，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晒着太阳，慢慢地也就长大了。”

还是长大好，长大之后便能够自己决定很多事情，也能够遇到像太阳一般热情耀眼的姑娘。

叶清诚挚地点了点头，桃花眼中充满了温柔的笑意。

“好啊，思思，以后我陪你一起晒太阳。”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李策的头，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