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鹤氅枯骨
类别:
古代言情
作者:
字数:2598更新时间:25/05/29 23:04:12
“各位放心,”叶长庚意气风发,声音洪亮得仿佛要穿透整个院子,“我已经托付了楚王殿下,家里若有什么事情,还请他多多费心照拂。”
楚王殿下?
叶清微微一怔,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俊美却又冷峻的面容——李策。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哥哥,叶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知晓她与李策情断的人,竟然只有他们彼此。
在旁人眼中,她与楚王依旧是恩爱眷侣,羡煞旁人。
这就是当初没有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皮的后遗症吗?
不过,想要扭转这个局面也并非难事。只需她去西市茶馆酒楼闲逛几回,稍加“不小心”地透露几句,恐怕要不了半天,整个京城都会传遍她被楚王抛弃的消息。
想到这里,叶清便抬脚向外走去,打算先去常去的那家茶馆坐坐。谁知她刚跟店小二搭上话,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你听说了没……”,店小二便咋咋呼呼地叫嚷起来。
“小姐也听说了?小的可跑去凑热闹了,那玉琼楼下挖出来的枯骨,腰间竟然还挂着鱼符呢!现在谁都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头,不过这鱼符是右符,等京兆府那边比对出左符,就能知道死者的身份了!”
鱼符这东西,分左右两半,中间以“同”字形的榫卯相连接,能够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其中左符被妥善地保存在内廷之中,是身份的“底根”,而右符则由持有者随身携带,作为证明身份的重要凭证。
只有当两符严丝合缝地核对无误时,才能确认这枚鱼符最初究竟是授予了何人。
玉琼楼距离安国公府很近,因为楼有三层高,若站在国公府西北角,还能隐约望见楼内人影晃动。
为了避免被人窥视,国公府的西北角特意种植了许多高大茂盛的树木,用以遮蔽视线。
如今乍一听闻玉琼楼竟然出了人命案子,叶清瞬间将自己原本打算宣扬的事情抛诸脑后。
“真的是枯骨?那……那衣服岂不是也腐烂得差不多了?”她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店小二熟练地将手中的抹布甩回肩头,然后抱着一个酒壶,绘声绘色地描述道:“那可不是嘛!小的亲眼所见,衣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还是能勉强看出是一件宽大的大袖鹤氅,系在腰间的黑色带子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不过那鹤氅上用银丝线绣着的仙鹤,却还保存得相当完好呢!”
鹤氅,乃是用鹙鸟的羽毛捻绒编织而成的外衣,许多潜心修道的求道者都喜欢穿这种服饰。
叶清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摇晃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既是鹤氅,莫非死的是一位道士?这可真是开了眼界了,哪个道士竟有本事佩戴鱼符这等象征身份的东西呢?”
“这谁又说得准呢?”店小二神秘一笑,“说不定是哪位一心向道的贵人老爷呢!听说京兆府的仵作已经仔细验尸过了,根据骨骼推算,死者大约三十来岁。”
店小二还要忙着去招呼其他的客人,叶清手中的茶盏在即将送到唇边时却突然凝滞住了,她缓缓扭头,目光透过窗棂投向外面。
阳光依旧刺眼,仿佛不忍心让她看清某些被刻意掩盖的真相。
仅仅只是这短暂的一瞬间,叶清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仿佛跟着凝固住了。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一心求道的贵人,腰间佩戴鱼符的贵人?不可能的……父亲每年都会让人从府里支取银两送出去的……”
可是……送银两的都是下人,父亲从未亲自回来过,不是吗?
叶清的语速越来越慢,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鱼钩牢牢勾住,一点一点地向上提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担忧与恐惧。
她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声音有些颤抖地对身边的水雯说道:“咱们回家。”
水雯满脸疑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姐,您不是说要去宣扬与楚王殿下分开的事情吗?”
“不必宣扬了,”叶清摇了摇头,语气急促,“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她脚步匆匆,走得极快,甚至不小心将手中的丝帕遗落在了桌案之上,水雯见状连忙弯腰捡起。
看着叶清那俏丽却略显慌乱的背影消失在茶楼门口,刚刚还在大厅内忙前忙后的店小二立刻拐进了一个隐蔽的包厢。包厢内的男人正站在窗前,透过窗户的缝隙,他看到叶清神色匆匆地走出茶楼,然后钻进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你都说过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慵懒而松弛,仿佛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棉花之中,然而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危险感,让人觉得那团看似柔软的棉花里,其实隐藏着锋利的暗针。
“一字不差,全都说过了。”店小二恭敬地弯腰回答道。
一小包沉甸甸的银子朝着店小二的方向丢了过去,那人转过身,腰间悬挂着的玉蟾轻轻碰撞到身旁的桌案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迈开脚步,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包厢。几个原本在大厅里悠闲吃茶的茶客立刻起身,紧紧地跟随在男人的身后。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进行任何交流,却默契得仿佛是一个人一般。其中一个人的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锉刀,正不停地摩擦着自己的手指甲,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声响。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离开了茶楼,有人低声问道。
领头的男人没有说话,径直抬脚走入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之中。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他缓缓开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她自己去做事。”
“她会怎么做呢?”有人不解地问道。
“她一定会去找李策求助的。”男人轻笑一声,抬起手遮挡住从天空倾泻而下的刺眼阳光,然后弯腰钻入马车之中。
叶清回到安国公府后,顾不得休息,立刻快步赶往冯劫所在的后院。
冯劫是叶清祖父当年麾下的一名老部下,自从解甲归田之后,便一直默默地生活在安国公府之中。叶清和叶长庚兄妹二人的箭术,都是由他耐心细致地指导和传授的。
此时,冯劫正坐在院子里,一条粗布随意地搭在他的腿上,他正神情专注地打磨着手中的箭头。
叶清在他面前蹲下身子,语气急切地询问道:“冯伯,咱们安国公府里,有鱼符吗?”
冯劫闻言抬起头,浓密而略显斑白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遥远的事情。片刻之后,他的眉头又缓缓舒展开来,仿佛已经将那段往事看淡了。
“曾经是有的。”他垂下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后来老爷离家的时候,把鱼符也一并带走了。”
叶清伸出手,轻轻按住那根被磨得“噌噌”作响的箭头,再次问道:“父亲当年离家的时候,大概是多大年纪?”
其实她根本不必问,只要稍微推算一下,便能够知道答案。
她的父亲叶怀安,在十二年前离开了家,那时候她年仅五岁,而她的父亲,大概三十多岁吧?
果然,冯劫缓缓说道:“应该是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老爷……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蹲的时间有些久了,叶清只觉得自己手脚都变得有些僵硬。
她费力地拽着身边的水雯站起身,默默地离开了后院,然后径直朝着姐姐叶柔所居住的绣楼走去。
父亲离家的时候,叶柔已经七八岁了,相比于年幼的她,叶柔应该记得更多关于父亲的事情。
叶柔正在专心致志地绣花,手中的针线不停地穿梭着,她语气唏嘘地说道:“父亲当年是穿着一身道袍离开的,那道袍上还绣着仙鹤,所以后来哥哥才执意要把家里所有带有仙鹤图案的家具和帐子,全都拉到野外一把火烧掉了。”
身穿道袍、腰佩鱼符、三十多岁……
叶清脸色苍白地看向身边的水雯,水雯比她更加惊慌失措。
“小姐……”她声音颤抖地喃喃出声,眼眶之中已经蓄满了晶莹的泪珠。
叶柔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关切地问道:“娇娇,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了?”